我指尖着绣样上细密的针脚，唇角不自觉扬起："金线太过招摇，银线又缺了暖意，不如用掺着金粉的丝线，绣出来既有光泽又不显张扬。"圆脸丫鬟似懂非懂地点头，高个丫鬟己捧着花样小跑着去找绣娘。
待装满绸缎的樟木箱被仆从抬上马车时，日头己西斜。我扶着车辕正要上车，腹中的胎儿突然剧烈一动，惊得我扶住车帘喘息片刻。
城楼上，白砚之握着折扇的手骤然收紧。他斜倚在雕花栏杆旁，月白锦袍衬得身姿修长如竹。他眉目如画，眼尾微微上挑，一双丹凤眼含着三分慵懒七分矜贵，鼻梁高挺，薄唇似染了晨露的花瓣。身为白鹭洲知府独子，他见过的贵女如云，却从未见过这般让人心神震动的身影——那女子扶着车辕的姿态温婉柔美，隆起的小腹非但未损风姿，反而更添几分动人的韵味。
"那是谁家的马车？"他喉头发紧，折扇无意识地敲打着掌心。身后的小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色微变："公子，那是盛府的车驾！瞧那车辕上的鎏金纹章，还有车厢外持刀的护院...那女子应当就是盛家主母！"
白砚之望着缓缓启动的马车，眼前还残留着女子转身时露出的半张侧脸。她眼尾淡淡的红晕，如玉般的肌肤，还有行走时裙摆轻扬的模样，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他下意识握紧腰间的玉佩，只觉连呼吸都变得灼热。
"盛家..."他喃喃自语，折扇在掌心转出漂亮的弧度。白鹭洲谁人不知盛府神秘莫测，却不想当家主母竟是这般人物。马车转过街角时，他在城楼上追着那抹身影跑了两步，又猛地停住，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何时这般失了分寸？
"过几日...或许该去盛府拜会一番。"他低声呢喃，眼中闪烁着兴味。
江南的梅雨季来得格外凶。自入夏以来，乌云便像被钉在天际的灰幕，暴雨如注，倾泻而下。白鹭洲地势低洼，夹在两条大河之间，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枯枝败叶，在暴涨的河道里汹涌翻腾。
我倚在窗前，望着雨帘中模糊的庭院。雨水顺着屋檐形成一道道水帘，青石地面早己积起寸许深的水洼。这样的雨势，己经断断续续下了七日。翠玉捧着炭盆进来，嘴里嘟囔着："这场雨再不停，怕是连玉兰阁的门槛都要被淹了。"
暴雨停歇后的第三日，盛福来找我，靴筒还沾着泥浆。他眉头拧成个死结，欲言又止："主母...城西堤坝决口了。"我心里一沉，白鹭洲的地势我早有了解，一旦堤坝失守，下游数百户人家都要遭殃。
"淹了多少户？"我握紧手中的茶盏。
"回小姐，粗略估算有三百多户。"盛福声音沙哑，"如今灾民都挤在城隍庙和破庙里，缺衣少食，疫病恐怕..."
我站起身，"天灾无情，可人心不能凉。"我望着窗外的雨幕，"盛府扎根白鹭洲多年，百姓安居乐业，我们才能安稳。如今他们有难，我们若不伸手，日后如何立足？"
盛福终于点头，眼神中多了几分敬佩。顾不上腰酸，我立即吩咐："打开西三仓，把糙米全部运出来熬粥。在城东的观音堂设三个安置点，再派人去请郎中和接生婆。"见盛福欲言又止，我补充道："钱从我的私库里拿，不够再报。"
安置点的搭建迅速而有序。盛府的管事们带着家丁，用木板和油布搭起临时棚屋。厨房里，十口大锅日夜不停地熬煮稀粥，蒸汽混着米香飘散在潮湿的空气里。我每日派人去查看情况，回来的人说，灾民们排着长队领粥，队伍虽长，却安静有序。
我点点头，提笔在账本上记下："给负责施粥的人每人加五十文辛苦钱。"转身又对翠玉说："把库房里的旧衣裳找出来，分拣干净，明日送去安置点。"
作为盛府主母，这里的百姓与我休戚相关。佃户们春种秋收，为庄园提供粮食；市井商贩往来贸易，让产业得以兴旺。如今天灾当前，若我袖手旁观，又如何对得起母亲苦心经营的家业？
我指着舆图上的堤坝位置，想起现代抗洪纪录片里的画面，沙袋要交错堆叠，木桩需斜插固定。"告诉工头，堤坝底部要用碎石夯实。"我扯过信笺匆匆写下要点，"就说是...老匠人传的法子。"
我让盛福从佃户里挑了两百个青壮劳力，又雇了城里的泥瓦匠。工地上，号子声此起彼伏，壮汉们扛着沙袋，在泥泞里来回奔波。我虽不能亲自去，但每日都让人送来工程进度图，仔细查看。
白砚之就是在这时出现在堤坝上的。作为知府公子，他前来查看灾情。远远望去，工地上人头攒动，百姓们自发地搬运石料，加固堤坝。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没有官兵督促，没有严苛的刑罚，众人却齐心协力，只为守护家园。
"这是何人组织的？"他问身边的随从。
"回公子，是盛家主母。"随从恭敬地回答，"盛家不仅出人出力，还拿出千两银子补贴工钱。"
白砚之望着忙碌的人群，若有所思。雨中的堤坝上，盛府的家丁们穿着统一的蓑衣，与百姓们并肩劳作。这样的场景，比任何说教都更有说服力。
回到府中，白砚之听到的消息更让他惊讶。父亲告诉他，盛家主母不仅出钱出力，还承诺会帮助灾民重建房屋，甚至愿意减免受灾佃户三年的租税。
"这个盛家主母，"知府捋着胡须，"不简单啊。"
白砚之站在窗前，望着雨后天晴的天空，想起在绸缎庄外惊鸿一瞥的身影。那时的她温婉柔美，此刻的她却展现出这般魄力与担当。他不禁对这个神秘的女子更多了几分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在深闺之中，运筹帷幄，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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