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声刚过，老榆树的枝叶无风自动，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高木升的灵体完全融入树干，翡翠镯与旧里衣悬浮在树心处，被灵力包裹着缓缓旋转。
两缕气息如丝如缕，在夜色中交织成网，向着京城和北方边疆延伸而去。
高木升的灵识顺着气息网络疾驰，穿过沉睡的洛川城，越过绵延山脉，最终抵达朔风关军营大帐。
另一边，京城景府，老夫人正在床榻上熟睡，她耳边仿佛听见有人轻唤：“夫人，请入梦来……”
梦境中是景府后院的梅林，正值隆冬，红梅映雪。景老夫人睁开眼，恍惚看见梅树下站着个挺拔的身影，铁甲未卸，眉目如刀。
“衡儿？！”老夫人颤抖着上前两步。
景将军猛然回头，钢针般的胡须都抖了起来：“母亲？”
高木升的灵体隐在梅树后，维持着梦境稳定。他看到景将军扑通跪下，铠甲砸在雪地上闷响；老夫人踉跄着扶住儿子肩膀，老泪纵横却笑着说瘦了。
“此处乃梦境。”高木升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本座乃洛川城隍庙前老榆树灵，也就是景榆所认干爹。”
母子二人惊愕西顾，只见一株老榆树的虚影在梅林间若隐若现。景将军最先反应过来，抱拳深施一礼：“多谢树神成全！”
“两刻钟为限。”高木升提醒道，“长话短说。”
接下来的时光里，高木升静静听着这对母子絮叨家常。景将军自责未能归家贺寿，老夫人却拍着他铠甲上的雪沫说“皇帝不让你回，娘懂”。
将军说起边疆虽然苦寒，但如今夏季倒还好，老夫人就念叨孩子们长高了多少。最平常的对话，却因隔着遥远的距离而字字珍贵。
当时辰将至，高木升先将老夫人移出梦境。京城的老人猛然惊醒，发现枕畔不知何时多了片金灿灿的榆钱。
梦境中只剩景将军一人，西周梅林渐渐化作塞外风光。高木升的灵体现出身形，仍是模糊的白光轮廓，但比平日更加凝实。
“景榆托我转告，”高木升的声音带着笑意，“他长大了，不会再偷您的剑去叉鱼。”
景将军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声里却带着些哽咽：“这小混蛋！”笑着笑着，虎目也泛起泪光，“树神大恩，景某没齿难忘。”
“北疆战事如何？”高木升转入正题。
将军神色一肃：“这一年双方都在休养，但狄国新任大汗野心勃勃……”他压低声音，“最迟明年秋，必有一场大战。”
高木升的灵光微微闪烁：“洛川呢？”
“洛川靠近西边，西夷虽表面臣服，却不可不防。”景将军眉头紧锁，“树神若能提点榆儿……让他适当囤些粮草，但切莫惊动京城。”
最后一句话让高木升心头一跳。景将军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连朝廷都信不过了。
“我会照看他。”高木升承诺道。
景将军郑重抱拳：“恳请树神让榆儿长留洛川。边关若生变，那里反而……”话未说完，梦境突然开始崩塌。高木升的灵力即将耗尽，最后只来得及将一片榆叶塞进将军手中。
现实中的老榆树下，景榆猛然惊醒。他竟靠着树干睡了一夜，晨露打湿了衣襟。脑海中还残留着梦境的片段，父亲站在塞外的风沙里，说着“囤粮”“莫惊动京城”，最后那句”长留洛川”更是字字清晰。
“皇上……”景榆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当然明白父亲话中深意，当今圣上多疑，景家功高震主，父亲这是要他远离是非之地。
一片树叶飘落肩头，高木升的灵体虚弱地浮现在晨光中：“你都看见了？”
景榆深吸一口气，突然扯出个笑容：“正好，我那’榆树边技术学院’可以光明正大囤粮了。”他拍拍树干，“干爹，咱们给乞儿帮的孩子们加门粮仓管理课如何？”
高木升没想到景榆这么快就找到对策，以学院名义采购粮草，既不会引人注目，又能暗中准备。而且，那些乞儿帮的孩子将来就是最好的仓储管事，绝对忠心。
“你父亲说你长大了。”高木升的声音里带着赞同。
景榆却突然凑近光晕：“那干爹答应吗？让我长留洛川？”语气轻佻，眼底却藏着认真。
“……随你。”
景榆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他伸了个懒腰，转身往城里走去：“儿子这就去找周正！对了干爹，”他回头眨眨眼，“到时候能不能把你挖去学院里？”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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