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的朱雀门楼,第一次在非凯旋时节铺下了地毡,首贯御街。
金吾净街,鼓乐不鸣。
黑压压的汴梁百姓跪伏在御道两侧,无数道目光复杂地投向那支缓缓入城的玄甲铁流。
欢呼,鲜花,到处都在宣扬着欢乐的气氛。
沈瑜端坐于战马之上,玄甲覆身,未戴头盔。
眼眸如同两口寒潭,映不出汴梁的繁华,只有北地未散的烽烟与瀚海无垠的风沙。
他身后,是靖武军亲卫,甲胄上的刀痕箭孔,便是无需言说的功勋簿。
再往后,是赤膊负荆,用牛车拖曳着沉重贡箱的北蛮使团。
黄金狼符,传国金印,九斿白纛的残片...这些曾经象征草原无上权柄的器物,此刻成为了战利品,更如同耻辱的烙印,在汴梁的日光下无所遁形。
紫宸殿,熏香馥郁。
少年天子赵昕高踞御座,面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眼神却隐含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看着沈瑜一步步踏着地毡走来,当沈瑜行至丹墀之下,未及行礼,赵昕己霍然起身。
“冠军侯!平身!”
“赐座!御阶之下,唯卿可坐!”
内侍慌忙搬来大椅,置于御阶之侧。
沈瑜微微颔首,坦然落座。
这一坐,殿内旧党重臣的脸色瞬间煞白。
御阶赐座,非宰辅亲王不可得!新党诸臣则目光灼灼,难掩振奋。
“卿扫荡北庭,犁庭扫穴,功在社稷,彪炳千秋!”赵昕的声音因激动而微颤,“朕己命有司议功,裂土封王,亦不足酬卿之功之万一!”
“陛下谬赞。”沈瑜开口。
“此乃陛下洪福,三军效死。臣,不过尽本分。”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殿内神色各异的群臣,声音陡然沉凝,
“然,北蛮虽俯首,其性如狼,畏威而不怀德。辽地虽广,部族如沙。当此之时,非雷霆手段,无以靖北疆百年之患!”
赵昕身体微微前倾:“卿有何良策?但讲无妨!”
“其一,女真。此族虽僻处白山黑水,然民风剽悍,耐苦寒,精骑射。昔年为辽之鹰犬,劫掠边民,血债累累。今辽主既降,此獠必生异心。其地虽瘠,然若坐大,必成北疆新患。当趁其羽翼未丰,根骨未壮,以犁庭扫穴之势,尽灭其族!焚其祖庙,毁其宗祠,迁其遗民万里,散于荆扬闽粤,与汉民混居通婚,禁其言语文字,三代之后,世间当再无女真二字!”
“灭....灭族?!”殿内响起一片惊呼。
纵然是见惯风浪的朝堂老臣,也被这斩草除根的酷烈手段惊得心胆俱寒。
旧党中有人嘴唇哆嗦,想要出言反驳有伤天和,却被沈瑜那目光冻在了喉咙里。
沈瑜无视骚动,继续道:
“其二,漠北诸部,尤以蒙古为甚。其民逐水草而居,部族林立,互不统属,此乃天赐之机。当行分而治之,以夷制夷之策。择其最弱之部,赐予金帛、盐铁、甲胄,扶其为漠北共主之名,使其为我藩篱,助我弹压乞颜,泰赤乌等强横部落。暗中资助各部仇杀,挑动其互伐,使其永陷内耗,绝不容许出现一统漠北之雄主!凡有部落坐大之兆,或剿,或分,或驱,务使其永为散沙!”
沈瑜这话,勾勒出一幅以鲜血和权谋编织的北疆蓝图。
灭绝一族,分治一域。
没有仁义道德,只有赤裸裸的生存法则和冷酷到极致的政治算计。
殿内温度骤降,群臣噤若寒蝉。
赵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旋即被坚定取代。
他深知,沈瑜描绘的,或许才是真正能换得北疆长治久安的太平。
“准!”
“冠军侯所奏,皆为固本安邦之至策!即日起,加封沈瑜为太师,上柱国,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开府仪同三司!”
“加封为秦王,为我大靖一字并肩王。”
“总揽北伐善后、北疆经略诸事!所奏女真、蒙古之策,着枢密院、兵部、理藩院即刻详议章程,由沈卿全权督办!”
“朕赐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之殊荣!另,加九锡!”
九锡!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一字并肩王!
每一项都是人臣权势的巅峰!
沈瑜,这位以战功起家的冠军侯,在踏平北蛮王庭之后,己毫无争议地站在了大靖权力金字塔的最顶端,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无冕之王。
汴梁城的喧嚣似乎永远无法侵入城西那座新落成的府邸。
门楣上,沈府二字铁画银钩,据说是官家亲笔。
这里,便是新任太师、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开府所在。
秦王府,更是实际运转的帝国军机核心。
府邸深处,静室。
沈瑜卸去了沉重的朝服冠冕,只着一身常服。
他站在巨大的北疆舆图前,目光沉静地扫过白山黑水和辽阔的漠北草原。
舆图上,代表靖军主力的棋子己扼住女真祖地,标注着克烈部的区域则被特意圈出,旁边注着优抚,制衡等小字。
“王爷,”范十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枢密院转呈,女真犁庭之役,三路大军己合围,按您吩咐,不留俘虏,祖地焚毁殆尽,妇孺正分批押解南迁。”
“理藩院奏报,第一批赐予克烈部的盐铁,布帛,甲胄己运抵,其头领感激涕零,誓为藩篱。孛儿只斤部与塔塔尔部因草场纠纷,己生龃龉,我们的人....适时添了把火。”
“知道了。”
女真的哀嚎,蒙古部落的仇杀,于沈瑜而言,不过是舆图上的几笔标注,是维持北疆天平必须挪动的砝码。
门被轻轻推开,一身利落劲装的折月柔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温热的羹汤。
“刚熬的参汤,趁热。”折月柔将碗放在案上,目光扫过舆图,落在沈瑜的侧脸上,“朝堂上....又有人借着女真之事,攻讦你酷烈嗜杀。旧党残余,还有那些自诩清流的酸儒....”
沈瑜端起参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中的寒意。
“跳梁小丑,何足道哉。”
他饮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越过汴梁繁华的屋脊,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北方,
“酷烈?若留女真成患,十年之后,边关烽火再起,死的便是十万、百万大靖子民。妇人之仁,才是真正的酷烈。”
折月柔默然。她懂他的铁血,也懂他铁血之下那责任。“肃州,灵州的兄弟们...若在天有灵,看到今日北疆靖平,当可瞑目了。”
“还不够。”
“北疆只是暂时无战火。人心....永远不会真正太平。”沈瑜的视线再次投向舆图上那片广袤的漠北,那里被刻意标注着分裂与制衡的符号。
“狼的根性难移。今日俯首的羔羊,明日或许就是噬人的猛虎。我们能做的,就是让这虎,永远成不了气候。”
他放下参汤,走到窗边,推开木窗。
冬日的寒风带着汴河的水汽涌入,吹动他额前的发丝。
远处,皇城巍峨的轮廓在夕阳下沉默矗立。
脚下,是匍匐的帝都,是看似歌舞升平的盛世。
沈瑜静静伫立。
“月柔。”
“嗯?”
“告诉范十三,枢密院报上来的那些蒙古部落互市的清单,再核三遍。一粒盐,一片铁,都不能多给。”
“还有,靖武卫在漠北的眼睛,该换一批了。懈怠的,手软的...你知道怎么做。”
折月柔心头一凛,肃然应道:“明白。”
“还有一件事。”
“恩?”折月柔疑惑道。
“我们,”沈瑜笑道,“该成婚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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