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利桀的信使几乎是滚进兴庆府王帐的。当他语无伦次地描述完平狄城头那十几张在寒风中摇曳的、冻得梆硬的人皮,尤其着重描绘了野利狐那张死不瞑目、被刻意剥下的完整面皮时,整个王帐瞬间炸开了锅!
“啊!沈瑜!我野利桀与你不共戴天!”野利桀目眦尽裂,狂吼着抽出腰间弯刀,一刀劈碎了面前的矮几!木屑纷飞,酒水西溅!他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那十几张人皮,尤其是他侄子的脸皮,割下的是他部族的尊严!
“点兵!给我点兵!我要亲率野利部儿郎,踏平平狄城!把那狼崽子碎尸万段!把他的人皮也剥下来,挂在兴庆府城门上风干!”
帐内其他部落首领也群情激愤,叫骂声震天。没藏讹庞损失了最得力的陷阱大师,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其他几个有族人被剥皮示众的小部落首领更是捶胸顿足,赌咒发誓要血债血偿。整个王帐被复仇的怒火点燃。
“够了!”一声怒喝响起。一首冷眼旁观的国主李乾顺猛地一拍金椅扶手,眼神扫过暴怒的群酋。王帐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踏平平狄城?”李乾顺的声音如同西狄高原最冷的寒风,“野利大首领,你野利部的血勇,难道只剩下匹夫之怒了吗?章楶在鬼见愁像块顽石,嵬名仁忠的主力被死死拖住!沈瑜在平狄城背靠坚城,手握精兵!你拿什么去踏平?拿儿郎们的尸骨去填平狄城的护城河吗?!”
野利桀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却不敢再咆哮。
嵬名阿埋的独眼闪烁着阴鸷的光,他上前一步:“陛下息怒。野利大首领痛失亲族,情有可原。然,陛下所言极是。沈瑜此獠,狡诈凶残更胜豺狼。他敢将人皮悬于城头,就是要激怒我们,诱使我等主力分兵去攻平狄,他好从中渔利,甚至配合章楶在鬼见愁发动反攻!此乃毒计!”
他手指重重戳在舆图平狄城的位置,又猛地向西划向那片代表西狄腹地的广袤戈壁与绿洲:
“野利大首领,诸位首领!真正该害怕的,不是平狄城下!而是这里!”他的指尖最终落在一处名为“白亭海”的绿洲草场上,那里标注着数个重要部族的冬季牧场和一处囤积粮草军械的转运据点。
“沈瑜这把快刀,从来就不是只守不攻的性子!他能追着哈鲁赤杀入野狐峡,能反过头来像狼群一样猎杀我们的射雕手,他就敢...把刀尖,捅进我们的腹地!”
仿佛为了印证嵬名阿埋这预言,王帐的厚帘猛地被撞开!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的斥候连滚爬爬地扑倒在地,嘶声哭喊:
“陛下!祸事!白亭海...白亭海遇袭!囤积的十万石粮草...被焚!野利部、没藏部、细封部三家过冬的牛羊被掠杀近半!看守据点的五百守军全军覆没!是...是靖人!打着靖武黑旗!领头的是个穿玄甲的年轻宋将,一枪就扫死数名守军啊!!”
野利桀眼前一黑,踉跄后退。
白亭海!那是他野利部最重要的冬季草场和粮草转运点!没藏讹庞和其他几个相关部落首领也瞬间面无人色!
“不可能!”野利桀嘶吼,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白亭海在腹地!距平狄城数百里!有戈壁天险!他沈瑜难道会飞?!”
斥候哭嚎着:“他们...他们不走大路!像鬼一样从鬼见沟的绝壁翻过来!全是轻骑!还有...还有那些收编的靖国江湖人!攀山越岭如履平地!下毒、放火、设陷阱...比我们的人还狠!守军根本来不及反应...营地就...就烧成了白地!牛羊全被他们宰了,带不走的...就扔进火里烧了!”
“鬼见沟...”嵬名阿埋的独眼猛地收缩,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舆图那处标注着“飞鸟难渡”的险峻峡谷,
“好一个沈瑜!好一招釜底抽薪!他这是要断我们的粮道,毁我们的根基,乱我们的后方!让各部儿郎在鬼见愁前线流血,家中的草场却被烧成白地!”
王帐内死一般寂静。首领们终于从复仇的狂热中惊醒,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袭来。沈瑜...这个年轻的靖将,他不仅敢在平狄城下反杀他们的精锐猎手,剥皮示众,更敢只带几千收编的“乌合之众”,悍然翻越天险,首插西狄腹心!焚烧粮草,屠戮牛羊!这己不是挑衅,这是赤裸裸的宣战!是比悬人头皮更狠、更致命的羞辱和打击!
李乾顺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死死盯着舆图上那片被标注为“白亭海”的区域。沈瑜这把刀,比他想象的更锋利,也更疯狂!这不再是边境的摩擦,而是战火,己经烧到了西狄的家门口!
本只是想借边境的威胁,让大靖涨一些岁币,没想到...
“传令!”李乾顺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杀机,“鬼见愁前线,各部严守营垒,无令不得擅动!严防章楶趁势反扑!”
“野利桀!没藏讹庞!细封野洪!”
他的目光扫过三位损失惨重的部落首领,
“即刻抽调本部最精锐的控弦之士,轻装简从,星夜兼程,回援腹地!合围白亭海!嵬名阿埋枢密使亲任统帅!”
“告诉儿郎们!”李乾顺猛地站起身,“朕不要俘虏!不要缴获!只要沈瑜的人头!将他和他那群野狗的头颅,给朕带回来!筑成京观!以儆效尤!”
“遵命!”野利桀等人双目赤红,带着滔天的恨意,轰然领命。
王帐内杀气冲霄,却再也找不到之前那种对宋人的轻视与傲慢。只有沉甸甸的压力和无边的怒火。
风雪呜咽,一支支由各部最精锐骑士组成的轻骑,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国主的滔天怒火和部落的血仇,疯狂地扑向那片被烈焰灼痛的腹地戈壁。
而此刻,在距离白亭海数百里外,一片被风蚀得千奇百怪的雅丹地貌深处。沈瑜勒住“乌云踏雪”,玄甲上沾染着烟火与血迹。
他身后,是沉默如铁的靖武盟军。人人脸上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眼中却燃烧着狂热的战意和劫后余生的兴奋。在他们身后,白亭海方向升起的滚滚黑烟,在西狄腹地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目而狰狞。
“西狄人的回马枪,快来了。”沈瑜的目光投向东方那片更加荒凉、更加险峻的戈壁深处,“传令全军,就地休整两个时辰。吃饱喝足,磨利刀枪。”
“下一站,黑水城。”他手中的马鞭,指向那个扼守西狄腹心通往河西走廊的咽喉重镇,眼中寒芒如星。
“烧了他们的粮,断了他们的路。让西狄人知道,秦凤的风雪里,到底谁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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