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出去买菜还没回来，路明非熟练地在地毯下面找到钥匙。
重新进入这个他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以前他管这里叫作家。
没有婶婶在身边说着些令人不太适应的话，他感觉舒适很多。
带着好奇，他走到房间前，推开这扇代表过往的门。
衰小孩的往昔在眼前浮现，慢慢地才清晰。
是他曾居住过的地方，寄人篱下时的一处小窝。跟以前一样的布置，这些年一点没变。
路明非随手触碰书桌的角落，没有一丝落灰，看来叔叔婶婶平时应该有进来打扫。
自己都这么多年没回来了，还留着这个房间，维持原样。
惊讶之余，难免感动。
床上没铺任何东西，路明非就这般躺在木板上，感受着背部的坚硬和冰凉。
那年那少年险些死在这里，尸体腐烂发臭。
多少个夜晚，路明非躺在这张床上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又在半夜偷摸爬起来玩电脑，跟老唐切几盘。
现在回望以前，又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衣锦还乡的感觉好吗？
固然很好，但又有点让人觉得不好的地方。
路明非不是回来装什么大人物的，他只是有点想念这里，回来看一看，找找以前的生活。
大抵是这几天的奔波太过劳累，路明非的困倦在天台就开始了。
此刻躺上床，他彻底睡了过去。
沉沉地睡去，做着沉沉的梦。
梦里听到仕兰中学的校歌，配以放学的钟声。
他困倦地抬起脑袋，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老师在讲台收拾教材准备离开，学生们表面上安安静静，实则偷摸在桌下整理东西。老师一走，他们就会飞奔回家。
校歌停止后，路明非听到了窗外溜进来的蝉鸣。他坐在这个角落靠窗的位置，斜下去的太阳在不剩多少的时间里尽可能把更多更热的光投向世界。
那些整体的光窗边的爬山虎分割成细碎的斑点，落在路明非的身上。
“记得放学后打扫卫生。”前排的同桌转过头来提醒路明非。
“嗯？哦。”路明非总觉得不真实，掐了自己一下。
清晰的疼痛感沿着脸角蔓延整个脑袋。
都说能感觉到疼痛就不是梦，也就是说这不是一场梦咯？
他习惯性地去找陈雯雯的身影，又去找苏晓樯、赵孟华等人。
傻愣愣地扫视整个教室。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在老师刚走出教室的门后猛地冲出去。
沿着走廊的一个方向狂奔，他记得那家伙在哪个班级。
这走廊他走过无数次，从未如此漫长过，仿佛没有尽头。
学生们与他擦肩而过，他不敢遗漏任何一个，奔跑之余注意身边的每一个人。
最后他还是没找到想见的人，孤独地站在空荡荡的教室外，长廊的风让他不知该往何处去。
陡然之间，有股香味飘来，从西面八方将他包裹住。
饭菜的香味，带着锅气。
渐渐的，又有声音在传入耳畔。
“叫明非起床吧，准备吃饭了。”婶婶的声音。
“让他再睡会儿吧，不是还有两个菜吗？”叔叔的声音。
路明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依旧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天花板的纹路提醒着他：这才是现实。
原来还是梦，看来广为人知的话都是骗人的，疼痛感并不能证明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他身上盖着被子，大概是婶婶进来给盖上的，或者是叔叔。
大概睡了西个小时，整个人都有点缓不过来神，路明非迈着虚浮的步伐走出房间。
叔叔端着菜从厨房往外走，路鸣泽摆放着碗筷。
“叔叔，路鸣泽。”路明非唤道。
“醒了？”叔叔笑着说：“醒了就来准备吃饭了。还有一个菜，你婶婶在炒。”
路鸣泽对上路明非的目光。
这个堂弟眼中有着尴尬和拘谨，短暂的对视后，他克制下一切不适，轻声叫了句：“堂哥。”
过往岁月里，路明非从未听过路鸣泽叫他“堂哥”。
他能听出此时路鸣泽是有点不情不愿的，但有求于人，又不得不放下曾经的姿态。
叔叔放下手中的盘子，走过来揽着路明非的肩往餐桌走，习惯性地捏了捏路明非的胳膊，“几年不见，壮实不少。”
“在美国经常会锻炼。”路明非回答。
“多锻炼有益身体，我让鸣泽每天去跑跑步，他就是不听。”叔叔说。
厨房的油烟机停了下来，婶婶端着红烧鱼走出来，围裙都没来得及解开。
来到桌前，她一边重新摆布菜碟，一边跟路明非说下午回来时的情况。
“我回来时你就睡着了，你这孩子，那木板睡得多冷，也不知道去柜子里翻床被子出来。”她说。
路明非笑着说没事。
婶婶解着围裙，突然想起什么，自责道忘记买酒了。
叔叔变魔术似的从沙发后面拿出一瓶红酒，“我回来路上买了。”
婶婶拿过酒瓶看了看，瓶身上全是法文，她不懂酒，问叔叔：“怎么不买茅台？我记得你车上还剩两瓶吧，上次送给王局没送出去的。”
“年轻人喝不来白酒的，明非在美国估计也是喝红酒多。放心，这瓶绝对不差。”叔叔拍拍胸脯保证。
“叔叔婶婶你们不用那么客气的。”路明非说。
“不客气不客气。”婶婶欢笑着，亲自为路明非倒酒。
可以说是路明非在叔叔婶婶家吃过最别扭的一次饭，也是地位最高的一次。
叔叔一次次地敬酒，又一次次地提醒路鸣泽跟路明非喝一杯。
还记得以前，路明非在叔叔婶婶家的饭桌上连头都很少抬，吃饭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要是盛饭时把碗摔了，婶婶肯定要破口大骂。
现在饭有路鸣泽帮忙盛，酒有叔叔帮忙倒，菜有婶婶帮忙夹。
在路明非表明路鸣泽的事情己经解决了，只要别在工作中犯什么太大的错误和忌讳，都不成问题。
婶婶眼睛里闪烁着光，问是什么工作。
路明非表示要等路鸣泽过去了才会确定，但肯定是能进鹿天铭名下的公司，待遇不会差。
“如果有什么问题，你们跟我说就好。”说着，路明非给叔叔婶婶留下他现在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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