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山……师兄？”路明非表情有点畏缩。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位师兄就是阻拦他插手王并那一场的那位，整个人长的就很高大正直，刚正不阿，换谁站在他面前都得内心怀疑一下。
更别说，这位师兄从老天师离开屋子就没给他好脸色，似乎还在为他破坏规矩的事情耿耿于怀。
“有什么事？”荣山虽然很不耐烦，但还是凑过头来问了下。
路明非指了指前方一片黑不溜秋，“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田师叔静养的地方。”荣山平淡的回了一句，继续缓缓推着轮椅。
反倒是轮椅上的田晋中回转过了头，嘴角带着一抹微笑，“你荣山师兄就是这个脾性，他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本性倒是不坏，你多担待一下。”
“没什么，没什么。”路明非受宠若惊的回了句，“田师伯，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哪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有话就痛痛快快的吐出来。”
“那好吧……虽然那边是你的住处，但好像有点偏远了，这个特殊情况还是在人多的地方比较好点吧。”
路明非心里直犯嘀咕，按师父的推测，这山上哪哪里都不安全，更应该待在人多的地方。
跑这么偏远，是生怕不给敌人机会吗？
“这里山上的人都很少来，那群妖人估计都不知道这种地方，而且不是还有你跟荣山吗？”田晋中摇了摇头，“而且都到了，再走回去在半路上遇到全性妖人的概率更大。”
他们的确是到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别院，普通到很难令人相信这里居然会是老天师师弟的住处。
路明非刚想上前推开门，一个跟张灵玉相似的白发小童匆匆忙忙的冲了出来，“田太师爷，荣山师爷。”
“小庆子，这位是陆老的弟子，”田晋中侧着头想介绍，突然回想起来了一个问题，“呃……你有道号吗？”
“道号？”这还真没有。
三一门不属于道教，也不属于佛教，儒教更是遑论，这种出家的名字可真没有。
“忘了你们三一门不讲这个。”田晋中此时也回想了起来，“小庆子，你叫一声路师爷吧。”
路师爷？这辈分一下子就拔高了两倍！到了他这辈子最高的地方。好家伙，看这个童子的年龄也不小，起码十岁应该是有的吧，自己也就比他年长个十岁左右。
一般人或许会觉得很羞耻，小庆子却恭敬的行了一礼，“路师爷。”
路明非骄傲的挺了挺胸脯，从今以后他也是当师爷的人了。
“又不是我龙虎山的人，喊什么喊。”荣山小声逼逼叨叨了一句。
“好了，都到这里了就进屋坐着，在外面站着算是什么事。”田晋中头也不回的进入了屋中，只不过推轮椅的换成了刚才的小庆子。
这个叫小庆子的道童应该是山上特意安排给田老的贴身道童，对整个屋内极为熟悉，没一会儿就亮堂了起来。
路明非还被贴心的送了一杯茶，“小路，喝的惯吗？这山上也没有什么好茶，全是自己种的一些粗茶，不好喝就算了。”
“喝的惯，喝的惯，师伯就不要担心了。”也没什么喝不喝得惯的，对于他这个爱好可乐的人来说，这就是一杯解渴的饮品。
“那就好。”田晋中和蔼的点着头，“有老陆那个家伙当你师父，估计你也不会吃多少苦头。”
说到陆瑾，路明非忽然产生了一丝好奇。
“田师伯，我师父年轻时的故事你知道吗？还有我师爷，我老听别人说什么大盈仙人，可却一点都不了解。”
三一门很有名，大盈仙人也很有名，有名到被绝户之后突然出现一个弟子，好似天下的人都有兴趣来交手一番。
他也没感觉到自家功法有多么厉害啊，论防御不如金光咒、金钟罩，论进攻不如五雷正法、化物，论玄妙不如术数、拘灵遣将。也就全方位增幅和大幅度回复伤势，要不是自己有龙族血统，估计在零那一场就落败了。
“你师父没跟你说这些陈年往事？”田晋中脸色微微有点诧异，“老陆那家伙真是什么都要强，跟他师父还真是一个样。”
“其实我了解的也不多，我们成长的那个时代天下乱的很，就连下山的机会也是寥寥无几，大盈仙人的名字也多是从师父和师兄口中听到，你要想听，我倒是可以给你讲一些。”
路明非放下手中的杯子，瞬间来了神，这可是自己那传奇的师爷的故事啊。小庆子自不必多说，十岁的孩童好奇心也是蛮大的。只是荣山这个大块头把耳朵凑过来是啥意思？
看来大家都很想听一听那个时代的故事。
“哈哈，既然都这么感兴趣那我讲一讲，不然这么枯坐一夜你们这些小辈怕不是坚持不住。”田晋中很开心。
他一直在这个小院中静养，接触的最多的也就是每年山上会派来服侍的道童，不过到了一定年龄他们都会被召回去进行修炼，导致他这里一直都是走走来来，所以很少会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更别提还有想听故事的小辈。
“路明非，说到你师爷，你知道他名字吗？那时的人们称其为大盈仙人，你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叫吗？”
路明非摇摇头，又点点头，“知道一点，师父说是取一个大盈若冲的意思，可我不理解这个成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田晋中微微一笑，露出了好为人师的表情，他缓缓开口道：“那让我来告诉你，不过在那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世俗之盈，不外乎厚藏。可再怎么藏，又能藏多少呢？能把天装口袋里吗？”
“盈是藏的意思吗？”路明非恍然，“这肯定藏不了多少啊。”
“盈是满的意思，”田晋中笑呵呵的指正他这个错误，“若从字面理解，这个成语讲的就是最满的东西就好像最空虚的东西。”
他又说道：“你看你也知道，用这个方法当然是不能装多少东西。世俗之盈，不过是巢穴箱柜之用，随便它的容积多么的大，总能很容易找出来一个它装不下的东西。那有没有一个东西无论怎么装，甚至天地都装进去，也装不满它呢？”
有这样的东西吗？路明非想象不出来，难道是天地本身？不可能，田师伯既然这么问那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可是无论他如何皱眉苦思冥想，也是一点头绪都摸不着。
旁边的荣山倒是看他抓耳挠腮看的笑嘻嘻的，这小子看来还是有点可爱的一面。
田晋中没有卖关子，“这样的东西，当然存在，它就是道。这样的盈，才是真正的大盈。它虽然看上去空无一物，但正因为如此，连天地都可以装进去。”
路明非第一次知道自己师爷这个外号到底是什么意思了，这可以说是对一个修道之人最高的美称了吧？他一脸惊讶羡慕。
与道同称，由此可以想象自己师爷到底到了什么高度，居然取大盈之名，还称仙人之姿。普通的人物哪承受得住，难怪有那么多人将这个名字记了一辈子，还不忘传述给小辈。
“当然，也有一些不满者称为亢龙先生，这则是亢龙有悔……”
“这个我知道。”路明非举手回答，“亢龙指的是位居顶点的神龙，大意是讲居高位的人要戒骄，否则会因失败而后悔，也指盛久必衰。”
这虽不是一个什么好的形容词，但也能看出他师爷在当时的地位，直接被类比为亢龙，这不是一种变相的尊敬吗？
“对，两者指的都是当时三一门的门主左若童，你的那位师爷。”田晋中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他真是天资卓绝，一经出世就在乱世中闯出了自己的威名，更因为自身的做派，杀的趁机作乱的妖人们胆寒，又因为重承诺而被异人们敬仰。不过说大盈仙人身处的是乱世，但实际上倒还没有我们那个时代乱，估计他也想不到吧，这世道居然会越来越乱。”
是啊，到了他们那个时代，什么牛鬼蛇神都在这片土地上肆虐，连天师府也只能做到护卫龙虎山一方。
大盈仙人虽再是怎么天资无双，可面对这汹汹大势也只能望洋兴叹，如何逆浪而行，也只是招的天下妖人闻风而逃，平不了一点风浪。
倒是这些妖人中有不少全性，那个时候可记恨着这位仙人，还起了个似褒实贬的亢龙先生之称。这不就明摆着指鼻子骂他别太强势，总有一天你也会衰弱的，到时候给你好看。
好不好看不知道，反正骂他的这些全性妖人到时候也只是骂，连在大盈仙人面前露头都不敢。
“呵呵，现在回想起来，你这位师爷可真是了不得。”田晋中露出了一个满怀回忆的笑容，“对了，我记得大盈仙人之所以后头有缀着仙人这个称号，是因为他的容颜常驻，哪怕六七十岁也跟一个青年一模一样，丝毫不见衰老，如同人们传颂的仙人一般。”
“啊？！”三位听众全部都惊讶了，哪有人可以青春永驻的，他们都以为这个仙人只是对左若童实力的赞誉之词。
“我第一次听师兄说也是这个表情。”田晋中看着他们相视一笑，“我那个师兄可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当年师父带他去陆家大院回来叫他别多嘴，第二天没到就把所有事情告诉我们了。哦，尤其是大盈仙人和他的徒弟陆瑾，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老陆的名字，现在相处下来之后还真是让人怀念。”
“田太师爷，这青春永驻是真的可以办到吗？”小庆子满脸的憧憬。
“别想了，你们以为的青春永驻是好事，但实际上并不是，后来师父告诉我们，这是大盈仙人在年轻时破关时失误造成的结果，差点就命丧黄泉了…那个路明非你应该清楚，这是你们家的功法，是叫《逆生三重》吧？应该是这个。反正他冲关失误，导致不能退出你们那功法的修炼状态，所以一直是青年的模样。”
自家的功法还有这样的效果？路明非仔细回想了师父说的冲关失败的案例，不是经脉尽废就是再也不能练功，稍好点的就是进境缓慢，早说还可以青春永驻嘛。
呃，怕不是会有一群人追求完美的冲关失败……自家功法还真奇特，除了性命双修，其他的用途一个比一个不正经。
他突然回想起了那个落魄的三一门住址，和祠堂内师爷的灵牌，似乎在讲述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田师伯，你知道我家师爷是如何仙去的吗？”
田晋中脸上的笑容忽然收敛，满脸悲伤的叹了好长一口气，“唉～～”
路明非本以为只是正常的寿尽，毕竟按年龄来看，自己师父都100来岁了，这位师爷至少是十九世纪末的人物，再怎么青春永驻，身体机理应该也不会真的像青年一样。
可从田师伯的脸色来看，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加上落寞的三一门住址……总不可能一个偌大的宗门只有他师父和他吧。
“这要说到另一个人物，当时全性的掌门，掀起了弥天大祸的罪魁祸首。”
“全性的掌门并不是每一代都有，全性也并不是一个我们意义上的宗门或者家族，他们是由一个又一个秉持着全性理念的妖人组成的同盟。想想能号令这群妖人的掌门会是什么人物？所以大多数只会设立一个代掌门，而且还不能服众，只能勉强调度。”
“但我们那个时代不同，全性拥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掌门，但他很怪，怪的让人看不懂。他做的事更怪，造就出了一个到现在还在祸害所有人的事情。”田晋中的表情极为愤懑，似乎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如果没有这个家伙，当年的异人界流传到现在该是多么辉煌，张怀义师弟也不会……
他正要继续诉说着，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人未到声先至，“田太师爷，荣山师爷，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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