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不知道明长兴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什么样的才叫好人？”
夜晚，单行侧躺在床上，问旁边的黎隼。
黎隼此刻是鸟的形态，站在床头柜上。他把准备关灯的翅膀收了回来，看向了单行。
“你觉得呢？”黎隼反问道。
单行想了一会儿：“…单瑞那样的。”
又想到黎隼没见过单瑞，单行补充了一句：“单瑞是我哥哥…他很善良。”
“好与坏是相对的，”黎隼轻声说道，“世上很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你眼中的恶人，或许在一些人眼里是善人。”
“但总归有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善与恶吧。”
“或许。”黎隼关了顶上的灯，开了一盏床头灯，昏暗的暖色光线将氛围晕染地柔和了许多：“我给你讲故事吧。”
“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转变的那么突然，但单行喜欢黎隼讲故事。
单行虽然见到黎隼的次数不多，但小时候黎隼陪伴他时，给他讲过不少睡前故事。
关于各种稀有族群，关于雪山，关于人与灵兽…
单行喜欢那些故事，也喜欢临睡前，听着黎隼温和的声音。
“从前有个不大不小的城邦，一对姐妹住在里面，她们的父母早亡，姐姐早早辍学工作，独自照顾妹妹长大。原本她们辛苦但还算平安，可突然有一天，城主提高了赋税，姐姐的工资愈发微薄，妹妹又正巧生了重病，眼看就要生活不下去了。”
“姐姐不得已去多打几份工，她可能只有你那么大的年纪，也没有读过多少书，只能做一些劳累的体力工作。她每天起早贪黑，但好在日子还有点盼头。”
“这天姐姐数了数自已的工资，可以带妹妹去看好一点的医生，或许还能喝到术师调制的药剂。于是她带着钱，满怀希望地带着妹妹去看找医生看病。”
“可是到了医院，姐姐却发现钱不见了。”
单行的眉毛一直紧紧皱着，原本听到姐姐赚到钱，可以给妹妹治病时，他略放松了一些，可听到最后一句话，他眉毛再一次皱紧了。
“姐姐很确定自已好好把钱收起来了，她急坏了，怀疑是有人把钱偷走了。她猜的没错，偷钱的是一个壮年男人，身体健康强壮，可偏偏偷了一个小女孩的钱。”黎隼问道，“你觉得偷窃的那个人是好人吗？”
“当然不是。”单行立马说道。
“是的，很显然他不是。”黎隼点头，“可是他曾经也老实本分地工作，他从父亲那里继承了铁匠铺，学了一身打铁的本领，后来娶了一个勤劳的妻子，夫妻两人一起经营铁匠铺，收入很可观，还生了三个健康聪明的孩子。”
“可是有一天，城主禁止所有工匠制造民用工具，而是制造武器。不仅如此，城主支付的工费微乎其微。”
“铁匠没日没夜地工作，手上满是血泡，胳膊酸痛得不像自已的。可是拿到的工钱钱却非常非常少。”
“他想做别的工作，可是他如果不继续制造兵器，城主就会以抗旨为由杀了他和他的家人。”
“于是铁匠变卖了家里许多东西，甚至把母亲传给他的手镯都卖掉了。当铺给出的价格非常低，他问了很多地方，很多人，给出的价格都远低于购入的价格。因此就算卖光家产，他拿到的钱也不够养活一家五口人。”
“铁匠很绝望，他甚至想自杀，可是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他的妻子也不能失去丈夫。在一天出门时，他看到了一个女孩口袋里露出钱币的一角，那女孩正在和一个更小的女孩说话，暂时转移了注意力。”
“铁匠心中挣扎着，还是决定趁她不备偷走了她的钱。在犯罪后，他内心异常煎熬，可是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才能糊口。他也有想过自首，可是自已的孩子已经面黄肌瘦，他自已可以不吃饭，但他不忍看到自已的孩子饿死。”
“他确实做错了事，但你还觉得他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吗？”
单行沉默了一会儿：“我…不觉得。”
黎隼温和地看着他：“那你觉得，在这件事里，谁的责任最大呢？”
“城主。”单行扯了一下被子，遮住自已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城主不该提高赋税，也不该不付给工人足够的工资，更不应该让自已的公民没有医疗和食物的保障。他不配做城主。”
黎隼点头，张开翅膀，轻轻搭在单行的头顶。
“故事还没讲完。”
“城邦在几个月前遭受了异兽的入侵，城主为了保护城邦重伤不起，守城军也死伤大半。”
“并且根据观察，周围的裂隙仍然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也就是说，异兽随时可能再次攻城，甚至有可能在城内撕开裂隙。”
“城主需要大量的资金培养御兽师和术师，也需要治疗自已和大量士兵的伤势。城邦的资金消耗一空，城主不得不提高赋税。”
“如果没有足够的钱，就无法让战力恢复，再下一次攻城时，或许城邦就会被攻破。届时，所有的公民都将陷入危机，有些会死于战乱，有些会流离失所，最好的结局也是到临近的城邦，但大多数都不会获得什么好的待遇，甚至可能沦为奴隶。”
“城主带着伤仍然不眠不休地处理事务，他带头缩减了开支，希望城邦可以挺过这次危机，希望可以保护自已的城民。”
“为了让城民们拥有一点自保的能力，他还从城邦账户出资，给民众免费发放兵器。毕竟守城军不能顾及每一户人家，每一个人，他希望每个公民在遇到异兽时都能有一点抗争的能力，而不是坐以待毙。”
“尽管城主的修为并不算很高，可是他在自已的能力范围内做到了最好，他非常非常努力。”
“城主真的是坏人吗？”
单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黎隼收回翅膀，跳到床头柜上，关了灯。
他相信单行能够想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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