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坊的清晨总是浸在松烟墨的香气里。
十西岁的周知弦跪坐在最角落的矮几前，指尖沾着靛青颜料，小心翼翼地勾勒着英雄图的衣袂。画中少年执剑而立，眉宇间是他想象中的侠气。
"知弦啊..."师父踱步过来，看着他的画摇头，"笔法太生涩，构图也死板。"
枯瘦的手指点点画纸，"这样的画，挂出去也是白费。"
周知弦低头称是，却趁师父不留意的时候，偷偷将画挂在角落里。
因家境贫寒，营养不良的他一首都是个头小，从小被人欺负。在画坊当学徒的日子，他无数次画一个英雄的模样——一个会在他被地痞欺负时挺身而出的少年侠客。
三月初九那日，画坊来了贵客。
周知弦透过屏风缝隙，看见顾辞一袭月白长衫，腰间悬着的羊脂玉佩在走动间泛着温润的光。
当那只修长的手拿起他藏在角落的英雄图时，周知弦的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膛。
"这幅有意思。"顾辞的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虽笔法稚嫩，但神韵十足。"他转头对画坊主人道："我出双倍价钱。"
被师父拽出来谢恩时，周知弦的膝盖磕在青石地上生疼。顾辞弯腰扶他，指尖温暖干燥："你画的是心中所想？"
"是...是侠客..."周知弦结结巴巴地回答。
顾辞笑了："继续画，总会更好的。"
这句话成了周知弦往后岁月里唯一的慰藉。
他将那袋沉甸甸的银钱缝在枕中，夜夜枕着入眠，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笑容近一些。
分化来得猝不及防。
十五岁生辰那日，周知弦在研磨颜料时突然晕倒，醒来时满屋都是苦涩的药味。
"坤泽？"父亲无法接受，摔了茶盏，碎瓷溅到周知弦手背上。
母亲叹了口气："听人说李老爷想找个年轻坤泽续弦！这几天我找人去李府问问！你要是能入李府后面日子就不愁吃喝！你大哥娶媳妇的钱也有着落！"
喜轿摇晃着穿过长街时，周知弦咬破了嘴唇。
他怀里揣着偷藏的画笔，想着顾辞说"继续画"时的神情，突然掀开轿帘狂奔。
三个壮汉将他拖回轿中，肮脏的手指掐着他的下巴：
"小贱蹄子还想跑？"
"李老爷就喜欢你这样烈性的，玩起来才带劲..."
"听说你想当画师？不如学学怎么画春宫图..."
李府的岁月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天不亮就要起来劈柴挑水，手指被冻得裂开血口；夜里还要忍受那个枯瘦如柴的老头在身上蠕动。每次疼得受不了时，周知弦就在脑海中一遍遍描摹顾辞舞剑的模样。
终于在一个雨夜，他偷了管家的钥匙逃出来。画坊的老掌柜告诉他："顾家少爷啊，早去沧州桐光书院了。"
站在湖边时，冰凉的雨水混着泪水流进嘴里。就在他准备纵身一跃时，一把油纸伞撑在头顶。
"死都不怕？"陆以修的声音带着蛊惑，"那不如拉着仇人一起下地狱？"
那个叫"春风渡"的小纸包，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看着往日趾高气扬的老头像狗一样跪在地上乞求，周知弦第一次尝到权力的滋味。
当老头抽搐着咽气时，他往粥锅里又加了一勺砒霜。
随后，陆以修把他带来了沧州的青南药行。
在青南药行里，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的任务有很多，引诱很多人买药便是最重要的任务。
而身为坤泽的他非常容易也会引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买药，芙蓉店便是一个好地方
而随着客人牵线，他终于能以送纸笔墨为由，自由出入桐光书院。
每次去送东西过去，他都要在后山逗留很久。
有时顾辞会独自来练剑，剑穗上在风中叮咚作响。他就躲在岩石后，用炭笔在账本背面偷偷作画。
画着画着，眼泪就会把炭迹晕开——他永远只能是躲在暗处的偷窥者。
学会画皮术后，他终于敢靠近那个耀眼的身影。
今天扮作送茶的师弟，明天装作路过的师兄。
顾辞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甚至会对他伪装的杂役行礼问好。
这种温柔像钝刀，一次次凌迟着周知弦的心。
"听说顾师兄又得了甲等..."
"他家世好天赋高，真是羡煞旁人。"
听着书院弟子的议论，周知弦摸着脸上精心绘制的人皮面具。
他能扮成任何人，唯独不能以真面目站在顾辞面前——那个满手血腥的周知弦，那个在药行里坑蒙拐骗的周知弦，怎么配得上明月般的顾辞？
某次闲聊，周知弦化作送货的小厮周，装作不经意地问："顾师兄最仰慕哪位侠客？"
顾辞擦拭剑锋的手突然顿住，眼中迸发出他从未见过的光彩："你听过白鹿书院的苏羽哲吗？"
剑穗上的银铃随着他激动的动作叮当作响，"去年他以一杆银枪独战黑木寨西天王，为我们书院讨回了公道。"
"你...见过他吗？"周知弦捏紧了托盘。
"只在演武会上远远望过一眼。"顾辞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剑鞘上轻叩，"生得俊朗，枪法更是惊艳。"
周知弦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原来这就是顾辞心里的明月。
三个月后，因"春风渡"害死刘地主的事败露，周知弦仓皇逃往外地。
暴雨中的山路泥泞难行，身后追兵的火把越来越近。
"小畜生！看你往哪跑！"
一道闪电劈下，周知弦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坠入山崖。突然，一杆银枪破空而来，枪尖挑起了他腰间的衣带。
"抓紧！"
周知弦抬头，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睛。那人一袭靛蓝劲装，发梢还滴着水，却笑得明朗如朝阳："还能走吗？"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随手救下他的人，正是顾辞心心念念的——苏羽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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