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重重地敲碎在青铜檐角上,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显得格外清脆而又突兀。
陈青安此时正小心翼翼地踩上了藏书阁的第七级木阶。这木阶本是经过桐油浸过的,理应密实而坚固,可此刻在他的脚下,却发出了空瓮般的回响,那声音沉闷而又诡异,仿佛他踏中的不是木阶,而是某具巨兽的喉骨,让人不寒而栗。
阿蛮紧跟在陈青安身后,她的龙爪紧紧扣在楠木门框上。随着她的动作,五道深深的爪痕显现出来,从爪痕里渗出了松脂,那些金黄的松脂如同泪珠一般,在月光的映照下渐渐凝固。
透过这些松脂,可以隐约看见门内交错纵横的蛛网,每根银丝上都缀着一粒铜绿斑驳的铃铛。然而,奇怪的是,即使有风吹过,这些铃铛却依旧哑寂无声,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封印了一般。
“这阁子吃过人。” 阿蛮的声音低沉而又凝重,她耳后的逆鳞微微翕动着,鳞片缝隙里还卡着半片风干的蛾翼,显得格外诡异。
“三百年前墨家造的机关,专吞偷书贼的魂魄养书虫。”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刀刃,划破了这寂静而又恐怖的氛围,让陈青安心中一紧。
陈青安眉头微皱,指尖凝起了道痕金芒,那光芒如同微弱的希望,照亮了门楣处残破的匾额。“白鹿藏真” 西个曾经漆金的大字,如今正在剥落,露出了底下青面獠牙的浮雕。
那浮雕上的怪物生着三只眼睛和六条手臂,它捧着的不是经卷,而是一颗仍在搏动的心脏。鲜血顺着石刻的纹路缓缓淌下来,在门槛处积成了一滩粘稠的洼,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就在这时,陈青安腕间的道痕突然收紧,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他侧身急忙避让,就在这刹那间,一道灰影擦着他的鼻尖快速掠过,一股腐臭味混合着陈年墨香扑鼻而来。
他定睛看去,发现不过是一件悬在梁间的旧道袍,可那袖口却滴滴答答地落着朱砂。那些红点子坠地后竟变成了圆润的珠子,滚到角落时,突然立起,化作了一个寸许高的血衣小人。这小人捧着一本微缩的《南华经》,跪地诵读着,声音细小而又阴森。
“墨家的傀戏。” 阿蛮冷哼一声,她的尾巴用力一甩,击碎了那个血衣小人。然而,飞溅的血珠却在半空凝成了卦象。陈青安仔细看去,是坤上离下,明夷卦。
他的脑海中不禁想起了瘴气林里那个卜卦老人,那老人枯枝般的手指如何将五帝钱摆出死局,卦辞被雷火劈散前的最后一句 “利艰贞” 也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这一切似乎都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就在这时,阁内忽然响起了一阵翻页声。那声音仿佛是无数只手在快速翻动着书页,千百册典籍在没有风的情况下自动翻动起来。纸页掀起的浪涛中,缓缓浮出了一张人脸。
那是一个书生模样的虚影,他的脖颈处缠着青铜锁链,手中握着的《论语》正在渗出血迹,显得格外恐怖。陈青安向前半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却不料靴底碾碎了一只蜈蚣。那蜈蚣突然爆出青光,虫尸在地上拼成了一个 “危” 字,仿佛在警示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周先生......” 陈青安的瞳孔骤缩,他认出了虚影手中的书册,那赫然是《连山易》残卷。书生缓缓抬起头,陈青安惊讶地发现,他的面容正是年轻时的周慕白,只是左眼窝里嵌着一枚青铜卦签,这让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和震惊。
阿蛮见状,龙尾猛地横扫过去,想要击碎这个虚影。然而,那虚影却化作青烟,迅速钻进了书架中。紧接着,青铜包角的檀木架突然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榫卯咬合的声音如同兽群磨牙,让人毛骨悚然。
第西层的暗格突然弹开,掉出了一个雕着饕餮纹的铜匣。铜匣的匣盖缝隙里探出了一缕白发,发梢系着一条褪色的红绳,而这红绳与陈青安束剑的穗子竟是同源,这让陈青安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感觉。
陈青安体内的道痕金纹如同灵动的蛇一般,游向了铜匣。当道痕金纹触及饕餮独目的刹那,整座藏书阁的地砖开始疯狂翻转。陈青安连忙扶住倾倒的书架,他的指尖摸到了书架上凹凸的刻痕。
借着道痕的微光看去,楠木架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 “正” 字,最新的一道横杠还渗着血珠,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血腥故事。
“三百六十二人。” 阿蛮的鳞片轻轻刮过刻痕,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和悲哀。“每月十五子时,用活人鲜血养这妖匣。”
她的尾尖挑起铜匣,底部赫然錾着大胤官印。陈青安想起当年武馆失窃的断枪,枪头也烙着同样的徽记,这让他对这里的秘密更加好奇。
铜匣开启时没有发出任何机括声,只有一声婴儿的啼哭传了出来。陈青安定睛看去,躺在绛红绸缎上的不是书册,而是半片龙鳞。
阿蛮突然闷哼一声,她额间的王纹迸出血线。原来,那鳞片与她的逆鳞同源,可边缘却生着倒刺,分明是从活龙身上硬撕下来的,这让阿蛮感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陈青安的手悬在半空,他体内的道痕金纹与龙鳞产生了共鸣,在虚空映出了一幅星图:归墟海眼深处,青铜巨门正在缓缓开启。门缝里伸出了一只缠满海藻的巨爪,爪心握着一柄断剑,剑格处的竖瞳与他对视,那眼神仿佛有着无尽的深意。
就在这时,阁楼深处传来了竹简坠地的声音。周慕白的虚影再次浮现,这次他手中握着带血的戒尺。
他指向西墙那排《道德经》,嘴唇开合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陈青安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发现那些典籍的装订线竟是人的筋络,这一发现让他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当戒尺第三次虚点经卷时,陈青安终于看清了。每册《道德经》的 “道” 字都缺了首笔,裂痕处嵌着细小的青铜鳞片。他抽出最近的一本,书页间掉出了一张人皮,上面刺着一份名单。
他定睛一看,今日在书院门口迎接他的驼背老者,名字竟然排在首位,这让他心中对这老者的身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快退!” 阿蛮的龙爪突然暴涨,鳞片间迸出了冰锥。然而,己经晚了。铜匣中的龙鳞腾空而起,如同锋利的刀刃,割破了陈青安的手背。血珠滴在《连山易》残卷上,那些卦象突然活了过来,化作了青铜锁链,缠住了他的脚踝。
三百个书架同时开始移动,它们相互组合,组成了浑天仪的形状。阁顶的承尘裂开,降下了一个青铜笼,笼中悬着一具干尸。这干尸穿着二十年前样式的儒衫,心口插着半截戒尺,正是周慕白失踪时随身携带的那柄。
干尸突然睁开了眼睛,露出了黑洞洞的眼窝,它的声音却是那驼背老者的:“青安,你终于来取为师埋的种子了。” 那声音阴森而又诡异,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阿蛮愤怒地龙吟一声,那声音震碎了窗纸。月光如同银针刺入,照见干尸手中握着的帛书。那上面用金漆写着陈青安的生辰八字,每个字都在蠕动,像蛆虫啃食腐肉一般,让人感到无比的恶心和恐惧。
陈青安心中一狠,他并指斩断了锁链,道痕金纹在掌心凝成了剑形。当剑锋触及干尸的刹那,整座藏书阁开始崩塌。
砖瓦化作飞灰,露出了青铜浇铸的骨架。那些梁柱上刻满了《论语》章句,此刻正在渗出血水,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的罪恶。
“书院就是最大的镇龙桩。” 干尸在狂笑中崩解,它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藏书阁中,“而你,是最后一块活着的阵石!”
当最后一块青铜瓦坠落时,陈青安看见阁楼地底埋着一口井。井水赤红如血,水面浮着三百颗眼球,每颗瞳孔都映出了自己不同年龄的死状,这恐怖的场景让他心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阿蛮的龙尾迅速卷着他破窗而出。月光下,藏书阁的废墟正在重组,那些青铜骨架扭曲成了巨大的 “囚” 字,仿佛是对陈青安的一种禁锢。
陈青安握紧了染血的《连山易》残卷,封底隐约可见周慕白的批注:“白鹿非鹿,囚龙非龙。” 这批注仿佛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关键,让他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子时的露水凝结在龙鳞上,映出了归墟海眼的星图,某个光点突然暴涨,正是铜匣中龙鳞指示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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