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旬运粮车队在迤逶的山间小道上穿行,到达文成镇时,引得无数山农围观。
“不是说不提供午食的吗,怎么会运来这么多粮食?”
“是啊!”
有人嗤鼻,“难道住扎在这里的富贵闲人是喝神仙水的吗?”
众人:……
也是哟!
“可这么多,他们吃得完吗?”
“人家一天三顿,怎么会吃不完?”
众山农:……
在他们以山林为家难以裹腹的情况下,这些富贵闲人竟一日吃三顿,简直……渐渐的,他们的目光变得不善。
沈如意早就站在路口迎接安旬的到来,看到了围观人群的神色,但没动声色。
安旬看到沈姑娘竟亲自迎接他,内心一喜,连忙跳下马走到她跟前,“沈姑娘……”
沈如意朝他身后看了眼,“就这么点吗?”
安旬笑回:“当然不是,还有在溪河船上,需要运几趟才能运到这里。”
两人说话聊天,被围的最近的山农听到了,他们瞪大眼,居然还有,而且像这样的长车队还要几趟?
老天爷,那得多少粮食?世代居住在山里,山多地少,就算有田的人家也是那么点,能产几麻袋已经了不得了。
他们望向长长的车队,居然还有好几车队?
山里人除了找野物,也没什么田地打理,一连两日,他们都来文成镇附近,围观安旬运粮。
个个跟山中饿狼一般盯着源源不断运进镇尾那座大粮仓里的粮食,要是晚上来偷点,应该没问题吧?
阿花也站在人群中,也跟山农一样看着源源不断的粮食运进粮仓,端王这是开始备粮草了?从开年到现在,一直往返于百越,终于要动手了?
她看向身后连绵起伏的群山,这段时间,端王一直进山,是觉得时机成熟了?
一直到天上黑,围观的山农都没有完全散去。
飞双有些担心道,“姑娘,这些山农看着粮仓像狼崽子,要是晚上……”
沈如意摇摇头,“十月份正是山中野物最多之时,他们还不至于饿肚子到要抢粮食的地步。”
“那他们……”
沈如意道,“明天就是修路的开始,到明天晚上以后,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飞双站在沈如意身后,虽然她不懂姑娘说的不一样是什么,但她眼前好像出现了一副画面,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什么不一样。
一轮明月悄悄地爬上了夜空,跃过层层叠叠的山林,洒下一片银白色的光辉,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层薄纱。
穿过夜色,踏入灯火明亮的院子,宋衍笑着叫道,“阿意——”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仿佛能穿透夜幕,直达沈如意的心底。
“殿下——”沈如意听到呼唤,心中一暖,连忙走下回廊,走到他面前,给他行了一礼,半道上,被宋衍轻轻扶住:“今天晚上有什么好吃的?”
沈如意故意卖关子,调皮而灵动,“殿下闻一闻?”
宋衍故意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好像菌子鲜汤的味道?”
“殿下的鼻子果然很灵。”
二人相视一眼,一个故意问,一个配合,突然齐齐笑了。
笑声在院中回荡,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温暖起来。
一直等两人相会完,季文川才带着众人过来行礼,“属下见过王爷!”
明天修路第一天,需要进行一系列仪式,所以今天晚上宋衍不管多忙都会赶回来。
众人齐聚一堂,为明天的修路准备。
做事,特别是需要人多的事,在做事之前,首先是制度流程,如果没有这个作基石,不管什么事,再有钱砸,也会溃散。
有了制度约束后,第二就得有人,没人就算有制度那也是白搭,所以这两条相辅相成。
文的制度,沈如意有,武的权力的宋衍有,修路的开端算是稳了。
第二天天色未亮,季文川带着门客就忙活开了,实际上已经忙了好几天了,只是今天正式登上台。
祭天祭山神的龛台都已摆好,该到场的人也都到了。
那些报了名的老百姓也都到了,围在龛台边上静悄悄的,就等最大的人物——端王宋衍登场。
当然,在当地老百姓心中,宋衍只是个有钱的贵人,至于贵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也不知道,反正就听传言说很贵。
龛台前,祭天的道士一直盯着头顶的日光,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斑驳的光影,道士的目光专注而虔诚。当他看到日头转到某个方位时,便对身边的季文川讲道,“先生,吉时就要到,请贵人就位。”
季文川微微点头,他那手轻轻一挥,立刻有侍从恭敬地退下,前往请端王宋衍。
今天,沈如意以男装跟在宋衍身后,他身穿一袭青色儒衫,腰间系着一条素雅的丝带,与端王的属官、幕僚一起,混在人群中,除了年轻秀气,别的一点也不打眼。
宋衍穿着华衣锦服,袍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步伐稳健,目光如炬,透出一股威严与从容,让人不知不觉地折服在他的盛世凛然之中。
一步,两步……就在快到到达龛台之时。
人群之后有声音传过来。“东瓯世子到——”
宋衍缓缓转过头,穿过人群看过去。
围观的老百姓在愣神中被分开站到路道两侧。
一顶奢侈的华盖下,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被人簇拥着缓缓而来,阳光透过华盖的绸缎洒在他的脸上,映出冰冷的轮廓。
百越之地,多族杂居。
文成镇处在百越西边,快与南楚、南湘接壤,是个真正的三不管地带,东有匪窝,南、西两面群山连绵起伏,只有北面稍有田地,但也大部分被地主老财占了。
这样一个贫瘠之地,东瓯世子居然来了。
如果他想抢文成镇,倒是比宋衍便利。
只是便利,谈不上名正言顺,谁有本事谁说了算。
一来就晾出身份。
宋衍很明白对方的意图,连身都没有转。
沈如意站在人群中,看向此人,凛冽桀骜的眼神,细细长长的单凤眼,高挺的鼻梁下是两瓣噙着骄傲的薄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耳朵上那闪耀的耳坠子,和他的眼神一样闪着犀利的光芒。
这样的外貌和神情,第一眼,就让人觉得他太锋利,有一种奸滑的尖锐和锋芒。
这个东瓯世子来者不善啊!
沈如意看向宋衍,只见他依然淡定从容,明明只是这样简单的站在哪里,周身却似笼着十里风华。
只要有眼的人都看得出,他绝对不是一个富贵闲人。
姓宋的居然连身都不转,还调过头,当没看到他。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欧阳承宥双眼一眯,射出危险的光芒,那目光如同利刃般锋利,直刺人心。
他周围精锐的护卫突然之间拨出长刀,刀光闪烁,寒气逼人。
哗哗之间,宋衍的护卫也迅速聚拢,齐齐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刃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两个大人物对峙,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每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双方的高度警觉。
“喂……喂……你拉着我干嘛?”
就在气氛如火如涂之时,郑煊泽跟一只逃窜的傻袍子一般闯进了宋衍与欧阳承宥的对恃圈。
“表哥,这位是谁啊?”
宋、欧阳二人齐齐看了眼‘地主家的傻儿子’。
他们就这么一对眼,氛围突然就松乏了。
周围的老百姓显然个个松了口气。
老天爷,看刚才这架势好像就要打起来了,他们可不想成为贵人打架下的炮灰啊!
见郑煊泽一点礼仪都没有,东瓯世子身边的人大喝一声,“东瓯世子在此,不得放肆,还不赶快行礼?”
嘿,不就一个世子嘛,老子还是代国皇太子呢!
不过明面上,郑煊泽龇牙一笑,“原来是欧阳世子、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一个杂乱之地的土司之子而以,在百越算得上号,可跟九州十国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但是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人家地盘,总得给人家面子嘛。
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嘛!
郑煊泽虚假的先拍一通马屁。
宋衍皱眉:……
众人:……
欧阳承宥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可是看到对方虽然浑不吝,可是身上的衣服、佩饰不凡,能叫南陈王爷为表哥,那至少得公卿家族了。
虽然身份不低,可是脑子好像不太灵光!
郑煊泽不知道自己的客气被人家当傻瓜骂了,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领着代国的军队踏平东瓯。
有了郑煊泽插科打诨,气氛没那么剑拨弩张了。
欧阳承宥冷着脸责问,“宋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宋衍在文成镇搞这么大动静,没人注意才奇怪,所以对东瓯有人过来一点也不奇怪,但他也没想到会是东瓯世子,而且此刻,他居然没点出自己的身份,这是……
既然他留有余地了,宋衍也不是盛气凌人之人,莞尔一笑,“不知世子驾临,有失远迎,宋某给世子赔礼了,等修路仪式过了,请世子到寒舍吃顿便饭。”
修路?难道运粮草过来不是为了占有百越地盘?欧阳承宥当然没有轻信他,但也不动声色,毕竟,他过来就是要摸清对方的底细,看看他带了多少军队过来,好让东瓯联合百越各小土司把他打出百越去。
宋衍请东瓯世子一起参与了修路仪式。
半个时辰后,欧阳承宥真被请进院子喝茶,不仅如此,中午还做了丰盛的午餐招待了他。
宋衍与欧阳承宥周旋之时,沈如意的修路计划也终于开工了。
等到太阳落山,监工说了句,“去工棚领今日工钱。”
这些修路工,中午有人从家里带了吃食,有人家里没吃的,饿着肚子坚持到现在,如果工地上一直没有吃的,他们都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年底发钱,正打算要不要及时止损呢?
突然听到拿工钱?他们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的问道,“拿……拿什么钱?”
“当然是你们今天做工的钱。”
“可咱们才……才大半日……”
早上进行修路仪式搞了一个多时辰,快要中午了才开始干活,居然就有工钱拿了?
有人揪了自己一下,“哎哟,疼!”
有人打了一下自己,“娘呀,没做梦!”
虽然这样,他们还是半信半疑的跑去监工棚,只见那边已经摆好了木板桌,坐着三个,边上还有一队带刀侍卫守着。
“排队领工钱。”
众人看到摆在桌边的铁铸、铜钱,终于相信发工钱了。
“每天都这样?”
“短工日结,但每天会比长工月结的少一到三文。”
因为不包吃饭的原因,很多人怕自己坚持不了,所以基本都报了短工,先做做看看,要是不行,及时止损。
几千人过来看过了,但是最后报名的也就二三百人,而且这些人也是家里穷的实在揭不开锅了才出来碰碰运气的。
没想到这个运气真被他们碰着了。
老天爷,等他们真拿到了铁五铢或是铜钱,个个喜极而泣,钱啊,他们看到了真正的钱啊!
百越之地,生产落后,民众大部分还处于蒙昧状态,为何发的工钱里会有两种钱币,也是跟落后的生产、走不出大山的民众有关。
一个月前收山货时,明明铜钱更好,但好多人还是只认铁五铢,没办法,所以这次,沈如意准备了两种钱币,愿意要五铢的给五铢,想要铜钱的就给铜钱。
欧阳承宥没有离开,在宋衍的宅院留了下来。
晚饭之前,他的手下人回到客房,对他回道,“主子,他们真在修路,不仅如此,还发了工钱。”
“干一天就发工钱?”
“是的。”
欧阳承宥冷笑一声,那有做工一天就给钱的,这一看就是作样子给他看的,“那我们就在这里多呆几天。”
他倒要看看,姓宋的能坚持几天。
公务房里,沈如意问宋衍,“东瓯世子来者不善啊,殿下。”
宋衍微微一笑,“如果真来者不善,就会直接打上门,而不是现在住在我这里。”
“殿下的意思是,他在探你的虚实,然后再决定打不打?”
宋衍点头。
还能这样?
宋衍看小娘子疑惑笑道,“虽然东瓯在百越势力不小,但也只是隅在一个贫瘠之地的小土司,如果他们有能力,早就统治百越了,也不会让它乱到现在。”
这到也是。
他们隅于一方,只想做一个小地方的霸主而以。
沈如意松了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那就好,要不然我还得考虑明天的午食摊子要不要出呢!”
宋衍失笑,眼中闪过一丝宠溺,“怕什么,就算他打过来,我也能让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沈如意:……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可她怎么感觉有些负担呢?
“殿下,天色不早了,我先退了。”
沈如意快速出了公务房。
站在廊下看向月光如泻的夜色,这负担好像并不苦,甚至有些……
不对……不对……沈如意赶紧阻止自己想下去,赶紧去搞事业吧!
第二日,那些修路工发现,中午时监工棚附近出现了个卖杂粮煎饼的小摊子,饼子分大小,小的一文,中等的两文,大的三文。
昨天发了十五文,据说做满一天的成年劳力是二十文,低于十二岁做活轻松些的比他们少五文,十五文,就算买个三文钱的饼子偶尔也能奢侈一把吧?
有人家里带吃的,只是看看。
有人家里没带的,肚子早就饿了,反正昨天发了工钱,就算拿出一到二文,还有钱存,那就买一个?
就在昨天拿到钱的做工人纠集要不要花钱买杂粮煎饼时,那些听到日结的山农翻山越岭过来报名,可是这次再报名,没像刚开始时那么好报了,只收肯苦肯干的,那些耍奸偷滑的人也干不了。
好多人后悔死了,“要是三天前报了就好了。”
三天前?
沈如意听到众人后悔报怨,淡然一笑,这也是她没有找江云韶的原因,任由他不讲日结之事,通过不提供午饭,她一下子就涮掉了一拨人,而那些明知没有午饭提供依旧选择报名的人,就是最需要工作之人。
欧阳承宥赖在这里不走,宋衍随他,偶尔请他喝个茶,其余的,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可没空陪他。
郑煊泽无聊便找上了欧阳承宥,郑煊泽这人到哪里都纨绔的很,他为何找欧阳承宥还是因为人家是本地世子,想让人家带他吃喝玩乐。
结果他被欧阳承宥利用了。
欧阳承宥假意跟他做朋友,还请郑煊泽带他到处逛逛。
郑煊泽这家伙也是刚到啊!对这里根本不熟,可是他不会承认的,拍着胸脯道,“没问题,欧阳世子,请——”
二人便出了宅子。
文成镇巴掌大,走几步便逛玩了。
“要不,到你表哥修路的地方看看?”
“那有什么好看的。”郑煊泽不感兴趣,他问,“欧阳世子,你什么时候回东瓯啊,我跟你去逛逛东瓯。”
欧阳承宥笑笑,“等看完了修路,再歇上一两天就回去了,要是郑……”
“我不忙,有空跟世子去。”
欧阳承宥:……嘴角抽抽。
可能是有了期待,郑煊泽带欧阳承宥去看修路。
修路才第三天,可是路已经修了里把,从两三百人发展成了上千人,从小山坡往下看,人头攒动,竟繁荣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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