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这行径,风氏似在大举转移。如今罗天门不振,焚天谷暴露,天都根基也怕是毁了,想必他们是要另起炉灶了吧。”
沐风望着那远去流光,眉头深锁。
“是啊。他们还想在大典推行灵株,哪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陆离悠悠回应着。他凝视那消逝于天际的光点,不禁问道:
“沐兄,你说,他们这是要去哪儿呢?”
“此前与杜相闲聊时,他曾提及,风氏在瀚州和云州皆有不少业产。观其飞舟方向,怕是往云州去了。巧的是,与咱白虹宗所在的川州,倒是一个方向。”
陆离听闻,微微点头,心中虽疑虑未消,却也知当下无暇细究。
天都乱象,并未因女娲虚影消散与皇宫核心湮灭而即刻弭平。
朝廷禁军遗骸、失控傀儡、九幽门的造物,仍于废墟间逡巡。
零星火光与爆炸声,在永夜天幕下时断时续。
此时,众人行至天都北面的“铁门关”废弃矿区。此地曾因盛产黑灵晶(其实是煤炭)兴盛百年,四十年前矿脉枯竭引发塌方,朝廷封矿后便成了流民与拾荒者的暂居地,如今连断壁上「严禁入内」的朱漆告示都已斑驳得快看不见。
环顾四周,锈蚀矿架林立,倾颓工棚错落,浓重锈味弥漫其间。众人一路劳顿,疲惫不堪,实是亟需休整。
郑钛与铁汐瑶忙着检视天都中临时发现的车辇,沐风带伤巡视警戒。
陆离目光落于角落的姜炽熹。
他蜷缩在半塌的矿工棚屋檐下,抱膝而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仿佛他不是白虹宗弟子,也非隐匿身份的太子,只是个痛失至亲、目睹家园倾毁、背负沉重未来的迷惘青年。
陆离无声叹息,行至其旁坐下,递过水囊与干粮。姜炽熹并未接过,肩膀抖动愈发剧烈,压抑的呜咽声从臂弯间闷闷传出。
“哭吧,”
陆离声音低沉而平静,略带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我都记不清了,当时天元宗稀里糊涂就没了,我被徐镜尘莫名其妙传送下来,在牛车上醒来,我记不清,是你还是沐风,给我递了块饼,我饿坏了,拿着就狼吞虎咽……”
姜炽熹抬头,脸上泪痕纵横,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
“陆兄,我……竟无力阻止分毫……母后,杜相……还有天都……诸多人都……”
他哽咽难语。
“这哪能怪你啊。别老自己给自己揽责任,”
陆离轻拍其肩,力道沉稳,
“要怪就怪风氏那帮人,还有姜洯然那个混蛋,对吧?
言罢,他稍作停顿,望向远处晨光渐亮的地平线,那是白虹宗所在方向:
“白虹宗还在呢,沐风、郑钛、铁汐瑶,还有我。惊春他们也守着藏经阁,这就有希望嘛。”
姜炽熹喉咙一紧,又哽咽起来:“陆兄,可师尊他……师尊也去了……被尹仁泉……”
“这有啥?”
陆离看他哭了起来,拍着他肩膀,打断道:
“尹仁泉那老狗死得那么惨,咱们是亲眼目睹的啊。你不是一个人。你母后把未来交给你,不是让你一直陷在悲痛里,是想让你带着他们的意志,好好活下去,往前走。明白了?”
姜炽熹怔怔凝视陆离,眼中绝望与迷茫虽未全消,然那沉重的窒息之感似有稍缓。他喉结微动,终是用力点头,接过陆离手中水囊,猛灌一口,似欲将所有苦涩与无力皆吞咽下肚。
恰在此时,一阵空灵且略带忧伤的琴音悠悠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洛璃怀抱弦琉琴,坐于不远处一块尚属平整的锈铁矿石之上。她的金发在灯笼的光中泛着柔和光晕。
她指尖轻拨,正是陆离曾哼唱过的《送别》旋律,这首歌她听过一次就会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苏洛璃琴音悠扬,歌声萦绕回荡。
歌词中离别、远行、故人难逢之意,瞬间触动人们的心弦。他们也经历生离死别,痛失家园,并且将要踏上未知的前路,这歌声,也是心声写照。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唱至此处,姜炽熹猛地闭眼,泪水再次悄然滑落。他忆起母后温和笑颜、杜相睿智目光、方将军如山般挡于身前的背影……那些长辈、儿时玩伴,那些熟悉面容面容,如今皆已散落天涯,甚至阴阳相隔。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歌声渐歇,琴音余韵袅袅。铁汐瑶别过头去,用力拭泪。郑钛也假装低头摆弄手中滴了泪水的零件。沐风也是长叹一声。
苏洛璃放下琴,行至姜炽熹面前,轻声道:“太子殿下,逝者已矣,生者自当前行。”
姜炽熹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看苏洛璃,最终重重颔首。
短暂休整之后,众人准备再度启程。
龙小满、赵清等映世阁、天音阁之人,需回各自宗门料理善后,尤要安顿好在灾难中牺牲的同门。
临别之际,苏洛璃俏生生行至陆离身前,眼眸盈盈,轻声道:
“师傅,待我料理好画舫诸事,安顿好牺牲的同门后,便往川州寻您。这段时日跟您学的词曲,我欢喜得紧,还想再学好多好多呢。”
她双颊微红,眼中满是期盼与依赖,恰似春日暖阳下绽放的娇花。
这模样,天下哪个男人看了不迷糊啊?
陆离按捺心中小兽,心中泛起丝丝暖意,微笑道:
“好,我在白虹宗盼着你。一路之上,万事小心。”
“嗯。”
苏洛璃深深看他一眼,又对姜炽熹等人微微点头示意,登上前来接应的天音阁云舟。
陆离、姜炽熹、沐风、郑钛、铁汐瑶,向白虹宗而去。
车轮碾过永夜中最后一块冰冷岩石,第一缕鸭蛋青色天光,也自地平线渗出,刺破永恒黑暗,车厢内众人紧绷神经才微微松弛。
众人踏入有昼夜之分的川州地界,这天光,是这颗潮汐锁定行星在章动摆动下,为该区域偷来的短暂白昼,却让众人重感久违的正常。
当重新筑起的白虹宗山门映入眼帘时,一道倩影已冲至辇前。
眼前佳人,仍是那俏皮的丸子头,几缕碎发垂在莹白如玉的脸颊旁。双眸如一泓清泉,盈满几欲溢出的忧色与失而复得的喜悦。不点而朱的樱唇微微颤抖,隐有哽咽之意。
她再不拘仪态,莲步如飞,轻盈至陆离身前,一把紧紧攥住刚下车的陆离手臂,手劲大得惊人。
“陆离!你……你终于回来了!”
她嗓音微涩,目光匆匆在他身上逡巡,仿若要细细确认他周身皆安,眼神令陆离暖意顿生。
“天都之事,已随天波放送传来!九龙坳中,挥手招来天剑的……当真是你吗?”
她眼中隐露一丝骄傲,眸光流转间,轻轻握住陆离的手。
白虹宗幸存弟子纷纷围拢,看向陆离的目光满是敬畏与狂热。
陆离笑逐颜开,脸上虽带疲惫,却笑得温柔。
他说轻轻捏了捏惊春的手,半开玩笑道:“惊春,你这手劲,都快把我胳膊攥断啦,咋成金刚芭比了呀。这事儿太复杂,说来话长,咱先安顿下来再说。”
“哥哥!”
柳儿听闻动静,自藏经阁飞奔出来,发间银铃随奔跑叮当作响,身后小黑与小白两只机械兽颠颠追着。
“哥哥,自你离去,柳儿也随莫姐姐日夜研习,往后,柳儿定要常伴哥哥身侧,做那真正能助哥哥之人!”
陆离尚未回应,耳畔忽闻清越剑鸣。凝霜剑蓝光如练般绕着他脖颈旋了半圈,才稳稳停在掌心,剑脊处新愈的冰纹泛着微光。
陆离指尖轻触凝霜剑刃,掌心瞬间一沉。
往昔与他心神相连的应龙剑,如今却似顽石般毫无声息,想到天都巨变,局势渐乱,深知寻找烛阴之力,重新激活应龙剑刻不容缓。
恰在此时,山门外引擎轰鸣,如利刃划破晨雾。
数艘纯白色的飞舟悬停于白虹宗战后尚未完全清理的厩场。
舱门轻启处,一位风姿绰约的中年款步而出。她身着茶色锦缎长袍以金线勾勒流云纹,广袖间若有似无溢出香风,袍角绣着的涟云璧徽记在晨雾中泛着冷光。
那微挑的眼尾染着三分酒红,眼波流转时似有桃花拂面,转眼却如鹰隼般锐利,直将陆离胸前挂着的虹心珏映得清晰。
“恭喜陆掌门既承白虹宗衣钵,又获朝廷天工司正之职,当真是少年英才,名动天下啊。”
她声线如琴弦轻颤,尾音噙着柔媚,却在话落时陡然转沉,
“本宫风予棠,今日不揣冒昧。如今天下危在旦夕,风氏中恐有不肖之徒行差踏错,致使女娲娘娘震怒。而那九幽门,竟趁此大乱之机,将天下众生赶尽杀绝,此乃大患啊!”
“风女士,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陆离心中本就对风氏印象不佳,此刻摸不透对方来意,干脆先怼上一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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