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眉首起身,循声望去。
只见两个戴着红袖章的中年妇女正朝她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三角眼、一脸狂热的年轻姑娘。
为首的是一个约莫西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吊梢眼,薄嘴唇,颧骨高耸,一脸的刻薄相。
她双手叉腰,打量着陈剑眉,眼神里的讥讽和鄙夷像是刀子一样。
陈剑眉在脑子里过了一下,这人她有印象,是街道上有名的积极分子,姓孙,大家都叫她孙大妈,最喜欢抓人小辫子,上纲上线。
孙大妈旁边,还站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梳着两条大辫子,三角眼,眼神里充满了那种年轻人特有的、被洗脑后的狂热和好斗。
她叫孙红英,是孙大妈的侄女,也是她的跟班。
陈剑眉心中冷笑一声。
来得正好,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她这积极改造的人设,正缺几个反派来衬托,让这出戏更逼真些。
孙红英抢先一步,学着她姑的腔调,用教训的口吻说:
“别是做做样子给谁看吧!你看看你这筐子,干净得都能当饭碗了!你是出来捡柴火的,还是出来散步的?”
周围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了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陈剑眉立刻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脆弱的阴影,声音又轻又细,还带着病后的沙哑:
“孙大妈,孙同志,我……我不是来散步的。是……是治保的张委员安排的,让我来捡些柴火,为集体做贡献。”
她特意搬出张委员,就是为了提醒对方,她不是私自行动。
孙大妈撇了撇薄薄的嘴唇,显然没把这张虎皮放在眼里:
“贡献?就你这细皮嫩肉的,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样子,能做什么贡献?别回头把手磨破了,又回家哭鼻子,说我们劳动人民欺负你这资本家小姐!”
“就是!”
孙红英不依不饶,下巴一扬,用眼角轻蔑地瞥着她,伸手指着不远处一处洼地,那里堆着一丛被冬雨泡得发黑、沾满了烂泥的树枝,声调拔高八度,颐指气使地命令道:
“别在这儿装模作样地偷懒耍滑!思想不积极,行动上就想挑肥拣瘦?去!把那堆给我捡了!那上面的烂泥,最能磨掉你这种人骨子里的资产阶级臭毛病!革命劳动,可不分干的湿的!”那堆树枝又湿又脏,上面还沾着不少腐烂的叶子和泥巴,散发着一股霉味。
捡回去如果上交街道,还指不定要受到什么刁难。
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
陈剑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瞬间漫上了一层水汽。
她贝齿轻咬着发干的下唇,眼眶一圈迅速泛红,那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不敢反抗的样子,看得人心头发颤。
她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火上浇油。
对付这种人,示弱,是最好的武器。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提起竹筐,颤巍巍地朝着那堆湿柴走去。
冬日的地面本就湿滑,她脚下穿着一双不合脚的旧布鞋,刚走了两步,脚下便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泥地里。
她惊呼一声,扶住旁边的小树才勉强站稳,脸色更白了,整个人更显得楚楚可怜。
“哈哈哈,看见没有,演戏呢!”孙红英得意地大笑起来。
周围几个正在捡柴的大妈开始窃窃私语。
“唉,这孙家姑侄俩,也太欺负人了……”
“可不是嘛,人家小姑娘都病成那样了……”
“嘘!小点声!你不要命啦?那可是资本家小姐!同情她,就是阶级立场有问题!”
议论声虽小,却也断断续续飘进陈剑眉耳中。
她知道,这些人虽然嘴上同情,却没人敢真的站出来为她说话。
在这个年代,明哲保身才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陈剑眉将这些议论听在耳中,心底平静无波。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人设是一点点立起来的。
她走到那堆烂泥般的湿柴前,蹲下身,伸出那双虽然布满伤痕能看出纤细白皙的手,开始一根一根地往外捡拾那些又湿又脏的树枝。
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她的指尖,带来刺骨的寒意。
她强忍着恶心,将一根沾满烂泥的树枝放进干净的竹筐里,动作缓慢而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孙大妈看她真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干了起来,反倒觉得有些无趣,又过来找茬:
“哼,这才像点话!告诉你,陈剑眉,别以为你爹是陆鸿升,就能继续作威作福!现在是新社会了,劳动人民当家做主!你们这些资本家,就得老老实实接受改造!”
陈剑眉抬起头,脸上己经沾了几道泥印,配上她那双水汪汪的红眼睛,更显得凄楚。她低声下气地说:
“孙大妈,我……我身体确实还没好利索,没什么力气……但我会尽力的,一定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让孙大妈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讨了个没趣。
骂了几句后,见她始终不还口,也只能悻悻地带着孙红英去别处指导工作了。
一下午的时间,陈剑眉就在公园所有人的注视下,艰难地捡着柴火。
她时刻注意着自己的人设,时不时地停下来捶捶腰,或者虚弱地喘口气,将一个真心悔改但身体不争气的落魄小姐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因为一首被人盯着,她也没法动用空间。
只是单纯地靠着自己的体力,去适应这个时代的艰苦。
日头西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陈剑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竹筐里也装了小半筐湿漉漉、脏兮兮的柴火。
她首起腰,脸色比来时更加苍白,嘴唇也有些发干起皮,看上去狼狈不堪。
“孙……孙大妈……”她喘着气,声音虚弱地开口,“我……我捡不动了……张委员说……下午三点要去街道办事处……我……”
孙大妈瞥了一眼她筐里的柴火,又看了看天色,不耐烦地摆摆手:
“行了行了,就你这娇气样,也捡不了多少!赶紧滚吧!明天继续!别想偷懒!”
“是……谢谢孙大妈……”
陈剑眉如蒙大赦,连忙拎起那半筐柴火,踉踉跄跄地朝着街道办事处的方向走去。
拎着那半筐又湿又重的废物,陈剑眉每一步都走得像踩在刀尖上,却又无比沉稳。
她知道,从公园到街道办这短短的一段路,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看。
这场戏,必须唱到落幕。
陆鸿升,周美云……她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快得无人察觉。
等着吧,好戏,才刚刚开场。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病弱无助、积极改造的人设,牢牢立住。
至少,在离开这个旋涡之前,这是她最好的保护色。
街道办事处的红砖小楼,己经遥遥在望。
陈剑眉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让那份疲惫与虚弱更加真实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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