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眉如蒙大赦，眼泪终于没忍住，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谢谢张委员……我……我一定好好改造，不给组织添麻烦……”
她连忙低下头，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千恩万谢地将那半筐湿柴靠墙放好，然后才一步三晃，踉踉跄跄地转身离开。
围观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有几个大妈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小声议论：
“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可不是嘛，生病了还被人这么折腾……”
她走得不快，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那瘦弱的背影，在众人眼中，写满了无助与凄楚。
刚走出去没多远，拐过一个街角，孙大妈和她的侄女孙红英就得意洋洋地找了过来。
她们俩的筐里装得满满当当，都是上好的干柴，准备来交任务，顺便看看陈剑眉被张委员训斥的笑话。
一抹几不可见的冷意在她唇边化开，脚步不停，装作没看见她们，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巷子深处。
孙大妈看到角落那堆湿漉漉的烂柴，脸上的得意更浓了。
她拍了拍孙红英的肩膀，压低声音说：
“看见没？我就说那小蹄子吃不了苦！这下好了，张委员肯定要收拾她！”
两人满怀期待地走进街道办办公室，迎面撞上老张那张黑得能滴出水的脸。
孙大妈没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上前邀功：
“张委员！您可得好好教育教育那个陈剑眉！思想太落后了！让她干点活，磨磨蹭蹭，我看她就是骨子里……”
孙大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张一声暴喝打断。
“孙秀莲！”
老张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孙大妈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还是被猪油蒙了心！组织上让你带动落后群众，共同进步，你倒好，在外面给我搞阶级报复！拿革命工作当成你泄私愤的工具！”
孙大妈被骂懵了，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人家小姑娘病成那样，你还指使她去捡那堆烂泥！差点把人给我整出毛病来！你这种行为，叫什么？我告诉你，这叫极左！是典型的破坏革命队伍团结！你这是在给我们街道的改造工作抹黑！”
老张越骂越来气。
“革命工作是改造人，不是整死人！你懂不懂！”
孙红英也被吓得不轻，缩在她姑身后不敢吭声。
“我……我没有……”孙大妈还想狡辩。
“没有？！”老张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好几个人都看见了！你还想抵赖！”
“回去给我写一份深刻的检讨，明天交上来！要是认识不深刻，你就别当这个积极分子了！”
孙大妈姑侄俩当场被骂懵了，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成了整个街道办的笑话。
等她们狼狈地离开后，老张才重重地坐回椅子上，端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茶。
旁边一个年轻的干部小心翼翼地问：“张主任，那个陈剑眉……”
“那丫头倒是个聪明的，知道什么叫以柔克刚。”老张放下缸子，若有所思地哼了一声，“比那些成天瞎折腾的蠢货强多了。”
......
陈剑眉佝偻着背，脚步虚浮地走在回家的青砖路上。
她刻意选择了人多的主路回家，而非那条更近的小巷。
果然，路过相熟的人家时，那些平日里对她避之不及的街坊，投来的视线里也多了几分若有似无的同情。
虽然依旧带着几分阶级立场带来的忌惮，但那份尖锐的审视，却明显淡了许多。
“哎呀，这不是陆家那丫头嘛？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
“刚才听说被孙大脚给整惨了，让人家病着身子去捡烂泥巴……”
“唉，这孙大脚也太过分了，再不济人家也是个病号……”
“嘘，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陈剑眉耳中。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当所有人都认为你可怜、无害，甚至值得同情的时候，你的威胁性就降到了最低。
她微垂着头，仿佛不堪忍受这些目光，加快了些许脚步，那背影越发显得单薄无助。
【叮！宿主“奥斯卡级白莲花”剧本杀青！群众同情值+50，街道办干部张某黑名单洗白，好感度+20。可惜啊，本次表演纯属公益，不计入本系统KPI，金币奖励？想都别想！】
陈剑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狗系统，还真是贱嗖得一如既往。
推开那扇熟悉的院门，一股潮湿的冷意扑面而来。
院角。
周美云正踩着小板凳，费劲地想把一床厚重的棉被搭上晾衣竿。
听到门响，她不耐烦地回头。
当看清门口站着的是陈剑眉——一个满身泥污、脸色惨白、眼神阴郁得像从坟地里爬出来的陈剑眉时。
周美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一哆嗦。
刚挂上竹竿一半的棉被“啪嗒”一声掉进泥水里，溅起一片污浊。
“哎哟我的妈呀！”她那夹杂着上海腔的尖叫脱口而出，手忙脚乱地想去捡，可一对上陈剑眉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动作又僵住了。
她脸上先是惊恐，随即转为嫉恨，最后又忍不住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恶毒笑意，嘴里用上海话小声咕哝：“作孽哦，搞成这副腔调，真是活该……”
话音未落，陈剑眉动了。
她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在周美云惊恐的注视下，一脚踩在了那床掉进泥水的棉被上，还用力地碾了碾。
然后，她抬起头，冲着吓傻的周美云，露出了一个堪称甜美的微笑。
“周姨，被子脏了，记得洗干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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