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作”的牌子挂上没两天,工坊里忙得热火朝天。
主要是沈瑜在忙。他几乎吃住都在工坊,亲自指挥匠人按他改进的图纸打造蒸馏器部件,反复调试火候,讲解操作要点。
那些被派来的匠人起初懒散敷衍,但看着这位年轻的“承务郎”自己挽着袖子抡锤子,手上磨出血泡也不吭声,对每一个技术细节都了如指掌,甚至能指出他们操作中的谬误,眼神中的轻视和怠惰渐渐被惊讶和佩服取代。
就在沈瑜指挥着两个匠人小心翼翼安装一段新打造的白铜导气管时,院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公主殿下驾到!”尖细的唱名声带着刻意拔高的调门。
沈瑜手一抖,差点把管子摔了。
抬头望去,只见赵徽柔在一群宫娥内侍的簇拥下,俏生生地站在院门口。
她今天没穿宫装,换了一身鹅黄色的锦缎骑射服,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乌发束成利落的马尾,用一根金环扣着,少了几分娇贵,多了几分英气。
只是那张小脸依旧绷着,下巴微抬,眼神扫过脏兮兮的工坊和满身汗水的匠人,带着一丝嫌弃,最后落在同样灰头土脸的沈瑜身上。
“你...你就待在这种地方?”赵徽柔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眉头蹙起。
沈瑜放下工具,拍了拍手上的灰,迎了上去,挥退了想跟着的宫人,只留两人在刚清理出来的、勉强算干净的石桌旁。
他随手倒了碗茶,推到赵徽柔面前:“殿下怎么来了?工坊重地,气味不佳。”
赵徽柔看着碗里的液体,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没去碰。目光复杂地看着沈瑜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和沾着油污的衣襟,憋了半天,才闷闷地挤出一句:“母妃...让我来看看。”
她才不会承认是自己忍不住好奇,想看看这家伙到底在捣鼓什么能让她父皇龙颜大悦的东西。
沈瑜了然,也不点破。他拿起旁边一块用沸水煮过又晾干的干净棉布,蘸了点碗里的“酒精”,故意岔开话题:
“殿下可知,此物若用于清洗伤口,是何感觉?”
赵徽柔想起听说的狄咏那日自残般的试验,小脸白了白,撇过头:“本宫才不要知道!”
“很疼。”沈瑜的声音平静,“如同烧红的针扎进皮肉里。但疼过之后,伤口溃烂化脓的机会,会少很多很多。西北的伤兵营里,若有此物,或许...”他没再说下去。
赵徽柔沉默下来。她生在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从未真正理解过战争的残酷。
但“伤兵”、“溃烂化脓”这些字眼,在她心里投下了模糊却真实的阴影。她
“你...”她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了些,“你就整天摆弄这些...酒水?”
“是能活命的东西。”沈瑜纠正道,放下棉布,看向赵徽柔,“殿下觉得,是待在干干净净的宫殿里赏花吟诗重要,还是让那些替大宋流血的将士们,多一点活着回来的希望重要?”
赵徽柔被他问得一窒,小脸涨红:“本宫...本宫又没说不重要!只是...”她看着沈瑜被炉火映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讨好,没有畏惧,只有一种她从未在旁人眼中见过的、近乎执拗的专注和笃信。
这种眼神,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有冲击力。
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啊...
“哼!”她别开脸,掩饰自己瞬间的心跳加速,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些奇形怪状的蒸馏器部件,“你...你弄的这个东西,看着就笨重!宫里司酝局酿流香酒,也没见这么麻烦!”
沈瑜嘴角微勾,炸药包哑火的时候,还挺可爱。
他拿起一块画着改进冷凝水套图纸的木板,指着上面:“殿下慧眼。这冷凝管确实是个麻烦。琉璃易碎,成本高昂。我正在想法子,看能否用多层嵌套的白铜管替代,中间注入流动的冷水...”
他随口解释着技术难点。赵徽柔虽然听不太懂,却听得有些入神。
她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管子,但她能感受到沈瑜话语里那种解决难题的专注和热情。
这种热情,和她在宫里见过的那些只会奉承的世家子弟截然不同。
“喂!”赵徽柔突然打断他,乌黑的眸子转了转,带着一丝狡黠,“你刚才...用那东西擦刀子,是不是怕上面有脏东西?就像...就像太医说的,病从口入?”
“殿下聪慧。”沈瑜点头,“这叫消毒。不仅器械,处理伤口的手、布帛,都需洁净,最好能用此物擦拭,可杀灭...呃,祛除引致溃烂的邪毒根源。”他又差点说出“细菌”。
赵徽柔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玩具:“那...那要是有人手破了,先用这个擦擦,是不是就不容易烂了?”
“理论上是。”沈瑜谨慎回答。
“那...”赵徽柔犹豫了一下,声音忽然小了下去,带着点扭捏和跃跃欲试,“你...你教教我?怎么用这个...消毒?”
沈瑜一愣,看着赵徽柔微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位金枝玉叶,是觉得这东西新奇又...有用?甚至想学?
“殿下真想学?”沈瑜挑眉,故意道,“很疼的,殿下金枝玉叶,受得了?”
“谁说我受不了!”赵徽柔瞬间炸毛,挺起小胸脯,“狄咏都敢往自己胳膊上抹,本宫...本宫看看怎么了!”她嘴上强硬,眼神却有点虚。
沈瑜看着她强撑的样子,心底某处忽然软了一下。
他拿起那块干净的棉布,又蘸了点浓度低一些的二次蒸馏液,递了过去,语气难得温和下来:
“那殿下试试?找块木头,擦擦看,感受一下这祛毒之物的烈性。”
赵徽柔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棉布。
她学着沈瑜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在一块木料上擦拭起来。
浓烈的酒精气味瞬间冲入鼻腔,辛辣刺鼻。
棉布接触木头的瞬间,她似乎没感觉什么,但当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捻了捻刚擦过的地方...
“嘶——!”一股强烈的、带着凉意的灼烧感瞬间从指尖传来!
虽然远不如首接接触伤口那么可怕,但也足够让她倒吸一口冷气,猛地缩回手,小脸皱成一团,眼眶瞬间就红了!
“沈瑜!你混蛋!这什么鬼东西!”她带着哭腔骂道,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指尖。
沈瑜看着她那副又疼又气又委屈的样子,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他顺手拿起旁边一块清水煮过的布巾,自然地拉过她的手:
“殿下千金之体,细皮嫩肉,哪能跟木头比?来,用这个擦擦,凉水能缓解些。”
他的手指干燥温热,包裹住赵徽柔微凉的指尖,动作轻柔地擦拭着。
那一点点的灼痛感,在他指尖的温度和清水的凉意下,竟奇异地消退了。
赵徽柔忘了抽回手,呆呆地看着沈瑜低垂的眉眼,看着他专注为自己擦拭的样子。
工坊里嘈杂的声音仿佛都远去了,只剩下他指腹的触感和身上淡淡的气息。
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起来,脸颊比刚才被酒精刺激时更烫。
沈瑜擦完,松开手,抬起头,正对上赵徽柔有些失神的、水汪汪的眼睛。
西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赵徽柔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手藏在身后,小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慌乱地别开视线,嘴里却不肯服输:
“看...看什么看!本宫...本宫只是好奇!”
沈瑜看着她强装镇定的侧脸和红透的耳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拿起那块惹祸的棉布:
“殿下还想学吗?学这个...可是要吃苦头的。”
赵徽柔抿着唇,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没看他,却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倔强地嘟囔了一句:
“学...就学!谁怕谁!总比...总比待在宫里绣花强!”
驸马?枷锁?
酒精要造,功名要考。
至于这位口是心非的小公主...
路还长。这盘棋,才刚入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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