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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雪落无声

 

黎明前的码头笼罩在灰蓝色的雾霭中,祁煜的皮靴踩在结冰的木板上发出脆响。咸腥的江风裹挟着煤渣味钻进衣领,远处货轮的汽笛声像垂死野兽的呜咽。

那个渔夫打扮的男子正蹲在第三号缆桩旁搓手取暖,冻得发青的指节间夹着半支"老巴夺"香烟——这是约定的暗号。

突然,一道乌光划破雾气,男子咽喉处多出一支吹箭。祁煜就势滚向左侧集装箱堆,后背撞上锈蚀的铁皮,震落簌簌的冰碴。西面八方传来的皮靴声在码头空腔效应下形成诡异的回声,像是无数铁锤敲打着他的太阳穴。

他掏出那个镀金怀表大小的装置,按下按钮的瞬间,五十米外的起重机突然发出垂死般的金属呻吟,钢缆像被斩首的巨蟒般抽搐着松开爪牙。冻鱼货箱砸在追兵中间,爆开的冰棱在月光下形成一片钻石尘雾。

趁着混乱,他猫腰跃入一艘运煤船。舱底弥漫着腐臭的鱼油味,被绑着的真正渔夫尸体还是温热的,后脑勺的伤口凝结着暗红冰晶,像戴了顶诡异的琉璃冠。祁煜掰开死者紧握的拳头,掌心的老茧间嵌着那枚鎏金纽扣,藤田家的三叶葵家纹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检查所有船舱!"头顶甲板传来的日语喊声带着北海道口音。祁煜贴住舱壁,听见军刀鞘碰撞船梯的声响越来越近。他摸向腰间,却触到怀表内侧藏着的氰化物胶囊。

"引爆装置是声控继电器。"地下室的昏黄灯光下,祁煜拆开的铁桶内部结构像极了西洋钟表。铜制音叉的棱角在煤油灯下泛着玫瑰金的光泽,与雷管相连的真空玻璃管里悬浮着水银珠。

他转动音叉底座,黄铜刻度盘发出细微的咔哒声,露出两组频率刻度——一组对应《霓裳羽衣曲》的工尺谱标记,另一组空白处用氧化铁红漆标记着"16Hz",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白世琦用手术刀柄轻敲空白刻度区,音叉震颤发出的低频声波让桌上的搪瓷杯泛起涟漪。"松花江冬季水流速每秒0.3米时..."他翻开日记末页,泛黄的宣纸上,白玥用眉笔写的注释几乎力透纸背,"云想衣裳"西个字的竖勾像把出鞘的匕首。

"第三乐章第二小节,杨贵妃唱'云想衣裳'时,记得降半音..."

沈听澜在锅炉房发现的蓝图铺在积灰的阀门上,描图纸透出下方输油管与供水系统的交错网络,犹如纠缠的血管神经。

她突然攥紧图纸边缘——秦志用红铅笔在交叉点画了个小小的观音坐莲图,正是他银行汇票上的防伪标记。

"真正的烟火晚会啊..."祁煜的声音从生铁管道后方传来,他指尖捻着的钨砂粉末正簌簌落入排水沟。若三千吨原油涌入松花江,冰层下的暗流会把这些黏稠的黑血输送到每户人家的搪瓷茶缸里。

他们都明白了秦志的真正计划——借通车典礼炸毁管道,再嫁祸给抗日分子,届时关东军就能以"反恐"为名实施戒严。

典礼当夜的留声机镀金喇叭反射着吊灯的光,《霓裳羽衣曲》的丝弦声在礼堂穹顶下形成诡异的共鸣。

沈听澜的金簪划过唱片纹路,刮擦产生的超声波让最近处的日本军官下意识捂住耳朵——他的眼镜片在声波共振下炸开蛛网状裂纹。

全城灯光骤灭的刹那,祁煜在配电室拉闸的火花照亮了墙上的日文标语"八紘一宇",十几个"试样13"铁桶的音叉同时停止震颤,冻结的水银珠在玻璃管里凝成完美的球体。

爆炸危机解除后,钟楼顶层的暗格散发着雪松木和樟脑的气息。白玥的玳瑁发簪躺在天鹅绒衬布上,簪头的琥珀在月光下泛着蜂蜜色的光晕。

里面还一张字条:"当你们找到这里时,我己在江底输油管安置了第二套引爆装置。"落款日期正是白玥失踪当天。

沈听澜举起发簪,封存的钨砂在冰城零下三十度的寒夜里竟泛出诡异的磷光,与马家沟河畔的样本一样带着放射性物质的淡蓝辉光。

字条背面的俄文"спутник"用教堂斯拉夫体书写,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尾勾,指向屋顶那根被积雪压弯的无线电天线——三年前白玥最后一次发报的位置。

江边的冰洞冒着森白寒气,水下的炸药包像只巨大的钢铁水母,计时器的红光透过冰层折射上来,把三人脚下的雪地染成淡粉色。

水下隐约可见绑在管道上的炸药包,计时器显示还剩17分钟。

祁煜脱下大衣就要跳水,被白世琦拦住:"等等,计时器连接的是水温传感器..."

白世琦的口琴声在江面回荡,降E调的"云想衣裳"让冰层下的压力传感器指示灯开始疯狂闪烁,最终在00:01定格,如同被冻结的心跳。

三天后的松花江畔,通车典礼改成了防恐演习。祁煜站在中央大街钟楼下,看着雪花飘落在戏票残片上。

白世琦把日记本投入江中时,冰层下隐约传来《霓裳羽衣曲》的旋律——是沈听澜在远处唱降了调的"云想衣裳花想容"。

当夜,关东军司令部收到份没有署名的乐谱。藤田大佐发现所有音符都被替换成化学元素符号,而最后小节画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藤田大佐的军刀劈开了那份乐谱。羊皮纸上,所有音符都被替换成化学元素符号,钚(Pu)和镭(Ra)构成的休止符像把对准他咽喉的匕首。副官突然踉跄后退——放大镜下显现的《夜奔》唱词里,"弹"字的那一横分明是用白玥的血写的。

在哈尔滨老城的某间暗室里,三人对着白玥的照片举起酒杯,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了整座城市的伤痕。

三人离开暗室时,钟楼传来《东方红》的前奏。沈听澜拾起一片雪花,冰晶在掌心化成蝴蝶形状的水痕。祁煜望着苏联士兵接管钟楼的背影,轻声道:"冰晶本是六边形,但风会改变它坠落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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