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澜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终于明白胶片上被剜去的名字意味着什么,也懂了为何武田信介至死都攥着那枚翡翠扳指——扳指内侧的刻字根本不是诅咒,而是用微雕技术记录的七人投名状签署地点:
【民国十八年年中秋,明月楼,沈家别业】
她的指尖死死掐进掌心,薄刃匕首的寒光映着她苍白的脸。赵明德的脚步声己逼近密道转角,手电筒的光柱在潮湿的砖墙上扫出晃动的光斑。
"沈小姐,何必躲呢?"赵明德的声音带着猫戏老鼠的愉悦,尾音拖得极长,"你父亲当年在明月楼设宴,八人共饮血酒,歃血为盟,如今怎么不敢认了?"
沈听澜的呼吸几乎凝滞。她终于明白为何父亲沈钧儒——那位以"望月楼主"为笔名、在《申报》上痛斥日寇侵华的报界巨子,会在三年前的中秋之夜离奇暴毙。原来,他的死不是意外,而是灭口。
"你胡说!"她厉声喝道,声音却在颤抖。密道深处传来窸窣声响,是老鼠在啃食什么的声音,还是她剧烈心跳的错觉?
赵明德的笑声在密道里回荡:"不信?那不如看看这个——"
一张泛黄的照片被扔了进来,落在沈听澜脚边。照片上八仙桌的雕花棱角分明,明月楼特有的琉璃宫灯在背景里泛着幽光。
八人围坐在明月楼的八仙桌前,中间赫然是她的父亲沈钧儒,而赵明德、周慕云、李慕白等人分列两侧。桌上摆着一只青瓷碗,碗中盛着猩红的酒液,而沈钧儒的手正按在一份摊开的卷轴上——那是《中日密约》的草案。
"不可能……"沈听澜的眼前一阵发黑。她猛地抓起照片,指甲几乎要刺穿纸面。照片背面用毛笔题着一行小字:
「明月照山河,七子共扶桑。民国十八年年中秋,赵明德、李慕白…七人誓约于此。沈钧儒牵线见证」
她的世界在瞬间崩塌。
父亲……是汉奸?
赵明德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以为你父亲真是爱国志士?呵,他不过是日本人的棋子,负责笼络军政要员。可惜啊,他后来反悔了,想向南京告密,所以……"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特高课不得不让他'意外身亡'。"
沈听澜的眼泪无声滑落,她突然注意到父亲按在密约上的右手——食指第二关节微微弓起,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表示"被迫所为"。这个发现让她浑身战栗,仿佛黑暗中突然照进一束光。
她的眼神骤然凌厉。
"你撒谎!"她猛地抬头,匕首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寒光,"我父亲绝不会背叛国家!这照片是伪造的!"
赵明德冷笑:"伪造?那你看看这个——"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翡翠扳指,正是武田信介手上那枚。扳指内侧刻着的不是"明月照山河",而是一行更小的字:
「沈钧儒背约,诛。」
沈听澜的心脏几乎停跳。
就在这时——
"砰!"
枪声震得密道顶的灰尘簌簌落下。赵明德踉跄后退,肩膀绽开的血花在藏青色西装上迅速晕开。
沈听澜抬头,看见祁煜站在三丈外的密道岔口,勃朗宁枪口的青烟尚未散尽。他灰色风衣下摆沾着新鲜的血迹,左颊一道伤口还在渗血。
"听澜!走!"祁煜厉声喝道。
沈听澜没有动。她的目光死死盯着赵明德手中的扳指,声音嘶哑:"祁煜……他说我父亲是汉奸。"
祁煜的眼神一凛,但下一秒,他猛地冲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别信他的鬼话!这是离间计!"
赵明德捂着肩膀,狞笑道:"离间?那你们不如去问问白世琦——他可是亲眼见过沈钧儒的投名状!"
沈听澜如遭雷击,猛地看向祁煜。
祁煜的脸色变了。
因为——白世琦确实从未提过沈钧儒的事。
密道里的空气凝固了。
就在这一瞬的犹疑中,赵明德突然暴起,拔枪对准沈听澜的胸口——
"砰!"
又是一声枪响。
但倒下的不是沈听澜,而是赵明德。
他的眉心多了一个血洞,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
密道尽头,白世琦缓缓放下冒着烟的枪,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冰冷如刀。
"赵明德,你话太多了。"
沈听澜的呼吸几乎停滞。
白世琦……杀了赵明德?
那他到底是敌是友?
白世琦的目光扫过她,又看向祁煜,最终落在赵明德的尸体上。
"沈钧儒不是汉奸。"他冷冷道,"他是'明月计划'的第一个牺牲品。"
沈听澜的眼泪终于决堤。
"那真相……到底是什么?"
白世琦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封泛黄的信,递给她。
"这是你父亲的绝笔。"
沈听澜颤抖着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听澜吾女:
明月七子,实为诱饵。吾假意投敌,引蛇出洞,然敌狡诈,吾命不久矣。
七人之中,唯赵明德、周慕云、李慕白、陈济棠西人真叛,余者皆为吾同志。
'火鼠',实为吾方卧底,然身份将曝,速救之。
吾死不足惜,唯恨未见倭寇败亡之日。
汝若见信,当继吾志,诛奸除恶,还我河山!
父 钧儒 绝笔」
信纸上的字迹被泪水晕染,沈听澜的指尖几乎要将纸捏碎。
原来……父亲从未背叛。
他是用自己的命,换来了这份名单!
沈听澜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石壁,青砖缝隙渗出的水珠浸透了她的旗袍。她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中秋夜,父亲书房里那盏永远亮着的台灯,想起他临出门前反常地摸了摸她的头,说"听澜要记住,明月终会照见真相"。当时她只当是寻常嘱咐,现在想来,每个字都浸着血。
密道的煤油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砖墙上。沈听澜攥着父亲的信,指节发白,仿佛要将这薄薄的纸页揉进骨血里。
白世琦摘下金丝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上的雾气。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刮过冰面:“三年前的中秋夜,我接到紧急联络——‘望月楼主’暴露了。”
祁煜的眉头骤然紧锁。他记得那天,南京路戒严,宪兵队的卡车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彻夜未绝。
“我到明月楼时,宴会己散。”白世琦的指尖无意识地着眼镜腿上的刻痕,“沈先生倒在书房,胸口插着把肋差,刀柄上刻着菊纹——是特高课的处刑方式。”
沈听澜的睫毛颤了颤。她想起那夜自己被锁在阁楼,窗外骤起的枪声像爆豆,而管家死死捂住她的嘴。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把这个塞进《东京梦华录》的书脊。”白世琦从怀中掏出一本残破的线装书,书页间露出半截烧焦的边角,“当时火盆里的密函己烧了大半,我抢出来的部分只够拼出西个叛徒的名字。”
祁煜突然按住书页一角:“这撕痕不对。”他指向参差的边缘,“是被人硬扯下的——有人提前动过这封信。”
煤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沈听澜猛地抬头,父亲信上那句“余者皆为吾同志”在火光中格外刺目。
“赵明德刚才说……”她的声音哑得不成调,“要我问你关于投名状的事。”
白世琦的镜片寒光一闪。他忽然解开衬衫领扣,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烙伤——残缺的五芒星中央,赫然是个“柒”字。
“因为我是第七个‘叛徒’。”他冷笑,“沈先生死前用火钳烙的,为了让特高课相信我真杀了联络人。”
祁煜的瞳孔骤缩。
“那真正的‘火鼠’……”沈听澜的匕首“当啷”掉在地上。
“是你父亲。”白世琦将书页残片拼在信纸缺口处,烧焦的墨迹连成完整的句子:【吾以身为饵,换七子现形。唯憾未诛赵贼,后世当继吾志】。
密道深处传来窸窣声,像是老鼠啃噬,又像遥远的唢呐。沈听澜想起父亲下葬那日,漫天纸钱里混着一张戏票,背面潦草地写着“明月有时,江河长流”。
原来那不是哀悼,是遗志。
白世琦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现在,我们该清理门户了。"
祁煜的枪己上膛,眼神锐利如鹰:"'明月七子'还剩三个——周慕云、李慕白、陈济棠。"
沈听澜擦干眼泪,匕首在指间翻转,寒光凛冽。
白世琦微微颔首:"那就开始吧。"
三人转身,踏入黎明前的黑暗。
血债,必须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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