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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霓裳惊鸿

 

云楼的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戏台两侧的铜锣"铛"地敲响。《霓裳羽衣》的曲牌声如水般流淌而出,沈听澜踩着细碎的云步登场。鎏金烛台上的红烛摇曳,将她的身影投在描金彩绘的屏风上,恍若仙子临凡。

"海岛冰轮初转腾——"

沈听澜的水袖一甩,如流云般舒展开来。眉间一点朱砂,眼尾两抹绯红,顾盼间尽是杨贵妃的雍容华贵。台下满座的喝彩声中,几双特殊的眼睛格外锐利。

二楼左侧包厢里,白世琦轻轻鼓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若有所思。他修长的手指在檀木桌面上轻轻叩击,与台上的鼓点微妙地重合。

"这个新来的林澄,"白世琦对身旁人道,声音如清泉击石,"身段唱腔都不像初出茅庐的。你看他那个卧鱼的身法,没有十年功夫下不来。"

身旁的赵明凯冷笑一声,粗鲁地嗑着瓜子,瓜子壳随意吐在织金地毯上。"白处长对戏曲也这么有研究?我看不过是又一个卖弄姿色的戏子罢了。"

他嘴上这么说,目光却死死盯着台上。那件珍珠白的戏服随着动作摇曳生姿,在烛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像是真的缀满了南海明珠。

第三包厢的祁煜独自饮酒,修长的手指转动着青瓷酒杯,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他每个眼神都落在沈听澜的指尖动作上——那看似随意的兰花指,偶尔会做出微妙的变化,三长两短,正是组织最新的手语密码。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台上,沈听澜一个华丽的转身,宽大的水袖如蝶翼般展开。借着这个动作的掩护,她的目光快速扫过二楼几个包厢。白世琦的斯文儒雅下藏着锐利,赵明凯的跋扈嚣张中透着阴鸷,祁煜的沉稳内敛里隐现锋芒——组织给她的三个关键人物,今夜尽收眼底。

她的水袖在祁煜的包厢前多停留了一瞬,甩出的弧度比别处高了三分。班主后来总说,那日的《游园惊梦》,林老板看二楼的眼神,活像杜丽娘见了柳梦梅,眼波流转间尽是说不尽的情意。

"好!"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沈听澜盈盈一拜,退入后台。刚转过屏风,她的脚步就微微踉跄了一下——方才那个转身本不该如此吃力,但昨日崴伤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

后台的铜镜前,沈听澜缓缓卸下浓墨重彩的妆容。蘸了桂花油的棉布轻轻擦过脸庞,露出原本英挺的轮廓。铜镜里映出一张雌雄莫辨的脸——眉如剑锋,眼若寒星,与台上千娇百媚的杨贵妃判若两人。

"林先生今日的戏,比往常更添三分神韵。"梳头师傅阿桂一边替他拆头面,一边笑道,"特别是看二楼那一眼,连我这老婆子都看得心头一跳。"

沈听澜唇角微扬:"阿桂姐说笑了。"她手指轻抚过妆台上的金簪,这是班主特意为头牌置办的,簪头一只展翅凤凰,眼睛用红宝石镶嵌,在烛光下如血般鲜艳。

铜镜前的烛火突然无风自动,沈听澜的手微微一顿。镜中映出身后那个阴鸷的身影——赵明凯不知何时己站在后台门帘处,两颗铁核桃在掌心转得咔咔作响,像某种猛兽磨牙的声音。

"林先生的杨贵妃..."特务处长踱步到妆台前,指尖划过那些胭脂水粉,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倒让我想起三年前苏州河边的一出好戏。"

沈听澜捏着金簪的手纹丝不动,脸上却适时露出困惑:"赵处长也常听金鳞班的戏?家师生前最拿手的就是《游园惊梦》。"

"我说的是另一出。"赵明凯突然俯身,铁核桃抵住沈听澜的后颈,冰冷的触感让她背脊一凉。他从怀中甩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飘落在妆台上。照片上模糊的身影正在戏台上挽剑花,虽然画质粗糙,但那独特的起手式——

沈听澜瞳孔微缩。那确实是她三年前执行"夜莺行动"时的装扮。当时她伪装成戏子在码头接头,没想到竟被人拍下。

"这位的身段倒是俊..."她佯装好奇地凑近照片,指尖轻抚金簪上的纹路,随时准备出手。

赵明凯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半晌,突然话锋一转:"后日家宴。"他扔下一张烫金请柬,"《霸王别姬》全本,尤其要唱'汉兵己掠地'那段。戏服也要搭今日这种料子。"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那件珍珠白的戏服,转身离去时军靴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沈听澜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己经湿透。她正要收起照片,门帘又被挑起,班主李三爷匆匆进来:"白处长送了花篮来,说明日要亲自拜访。"

"劳烦三爷替我谢过白处长。"沈听澜手上动作不停,继续卸下耳坠。话音未落,门帘又被挑起,一个小厮捧着个锦盒进来:"祁军长送的。"

盒中是一把精致的银制小刀,刀柄缠绕着一条银色表链。沈听澜吃了一惊——正是那晚在特务处档案室外黑暗中闪过的那条!她绝不会认错。

"祁军长说,唱《霸王别姬》时或可用上。"小厮传完话便退下了。沈听澜着表链,在刀鞘内侧摸到一张字条。她借着烛火的热度,看到上面显现出一行小字:「后日赵府堂会,慎行」。字迹很快消失不见。

"林先生,赵处长派人来请您去喝一杯。"李三爷又进来通报,脸色为难,"说是...推脱不得。"

沈听澜将银刀收入袖中,重新勾了勾眉角:"这就去。"她知道,这是赵明凯的第二轮试探。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但她别无选择。

赵明凯在二楼雅间摆了一桌酒席,见沈听澜进来便大笑:"林先生台上千娇百媚,台下倒是俊朗非凡啊!"他故意将酒杯推过去,杯中液体泛着诡异的琥珀色,"喝一杯,交个朋友。"

沈听澜知道酒中可能有诈,却不能不喝。就在她犹豫的刹那,门突然被推开,白世琦含笑而立:"赵处长好雅兴,挖我墙角?"

他自然地坐到沈听澜身边,修长的手指不经意间掠过她的手腕,一个微凉的物件滑入她的袖中。"这位可是我早就约好的。"白世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明凯脸色阴沉如墨:"白处长管得真宽。"

"哪里,只是惜才。"白世琦转向沈听澜,声音忽然压低,"林先生《长生殿》里'缓歌慢舞凝丝竹'那句,拖拍比寻常慢了半分,可是有意为之?"

沈听澜心头一震。这正是组织约定的紧急联络暗号!但组织又警告"离云"可能己经叛变...她必须小心应对。

"白处长耳力真好。"沈听澜不动声色地收好袖中之物,"家师教导,情至深处,节奏当随心动。"

白世琦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正要再言,门外突然传来军靴踏地的声响。祁煜军装笔挺地站在门口,肩章上的将星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几位好兴致。"

"城防司令部点了一出《群英会》,指名要云楼班子合演。"祁煜的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沈听澜身上,"林先生可有兴趣?"

赵明凯猛地站起,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祁军长,这不合规矩!"

"规矩?"祁煜冷笑一声,军装下的肌肉微微绷紧,"赵处长在醉仙楼私会日本特使时,可讲过规矩?"

一句话噎得赵明凯脸色铁青。白世琦适时起身打圆场:"既然祁军长相邀,林先生自然该去。"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听澜一眼,"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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