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眠棠晃着小脚丫，把那本《九劫戮仙真解》坐得稳稳当当，小脸上嫌弃与得意交织。
廊道里凝滞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谢无尘沉默矗立，玄甲覆霜，深眸落在她身下那本无上秘籍上，气息沉重得如同背负着一座冰山。
【滴！
目标“谢无尘”情绪波动分析：心梗（强度：高）。
魔元紊乱（持续轻微）。
最终判定：-999（恒定）。】
哼！
苏眠棠小鼻子一皱。
心梗活该！
馊饭魔尊！
然而，这凝滞并未持续太久。
谢无尘周身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气息倏地一敛，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看也未看苏眠棠和那本“板凳”，玄甲身影如同融入阴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廊道尽头，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寒霜和一片更加压抑的死寂。
—
魔宫深处，谢无尘的寝殿。
没有金碧辉煌，只有最纯粹的玄黑与墨玉。
巨大的落地窗外，魔界永夜的天空不知何时汇聚起翻滚的浓云，酝酿着沉闷的雷声。
谢无尘盘膝坐在冰冷空旷的殿中央一块万年玄冰玉台上。
玄甲己褪去，只着一身墨色暗纹的长袍。
他闭目调息，试图平复因那本“板凳”和“几万年前就学会了”的宣言而掀起的滔天心绪波澜。
窗外。
“轰隆——！”
一声闷雷炸响，如同巨兽的咆哮。
紧接着，噼里啪啦！
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墨晶窗上，发出密集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声响。
魔界的雨，带着硫磺的腥气和铁锈的冰冷。
雨声。
冰冷的雨声。
砸在窗上，也砸进了尘封的记忆深渊。
谢无尘紧闭的眼皮下，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轰隆！
哗啦啦——！
不是墨晶窗，是破败茅草屋的屋顶。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泥浆，无情地漏下。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浓得化不开。
“娘！爹——！！！”
一个凄厉、稚嫩、充满了无尽恐惧和绝望的童音，如同淬毒的尖刀，狠狠刺穿了雨幕，也刺穿了谢无尘强行冰封的心防。
画面如同碎裂的镜子，带着血色，强行挤入识海。
冰冷的泥地，被雨水冲刷得一片狼藉。
两具倒在血泊中的躯体。
一个脸上糊满泥水和泪痕的小小身影，正被几个散发着贪婪与杀意的黑影粗暴地拖拽着。
“……好心收留你们……外乡人……恩将仇报……永绝后患……”
断断续续，冰冷残忍的话语混杂在雨声中。
“放开我！爹！娘！”
孩童撕心裂肺地哭喊，挣扎，换来更粗暴的拖拽和狞笑。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稚嫩的脖颈，越收越紧……
就在那小小的身影即将被拖入门外更深的雨夜黑暗，被彻底吞噬的瞬间——
“轰——！！！”
一道撕裂苍穹、比雷霆更暴虐、比黑夜更深沉的恐怖魔气，如同灭世陨星，轰然降临！
茅草屋顶瞬间化为齑粉。
冰冷的雨水被瞬间蒸发。
那几个蓑衣黑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纯粹的毁灭魔气中化为飞灰。
烟尘与魔气弥漫的中心，一道高大、冰冷、如同亘古魔神的身影缓缓显现。
墨袍翻涌，煞气滔天，将漫天冰冷的雨水都逼退三丈。
那魔神般的男人缓缓低头，冰冷的视线落在泥泞血泊中，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上。
他没有说话。
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却带着足以捏碎星辰的力量。
“师……师傅……”
记忆的碎片扭曲，跳跃。
冰冷刺骨的寒潭边，瘦小的手臂颤抖着，一次次挥动着沉重的木剑。
后来是铁剑、玄铁剑、最后是那柄漆黑的……
每一次挥动都牵扯着深可见骨的伤口，每一次都痛得眼前发黑。
“感觉……手要断了……”
稚嫩的童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哭腔。
回应他的，是那个如同寒铁般的声音：
“这不是还没断吗？”
“……呜…”
“泪水永远是弱者的坟墓。”
“继续挥剑吧，挥到手臂折断，我会帮你重新接好的。”
“……”
“剜掉腐烂的伤肉，再一次拾起剑！”
“是……师傅……”
“要藏起自己的情绪！”
“…徒，遵旨…”
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回应，混合着剜肉刮骨的剧痛，和再次握住冰冷剑柄时钻心的疼……
记忆的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带着血色的棱角，在谢无尘的识海中疯狂旋转，切割！
“娘！爹——！！”
“放开我！”
“师傅……手要断了……”
“剜掉……拾起剑！”
“泪水是坟墓！”
“永绝后患！”
“杀！”
冰冷的指令！
剜肉的剧痛！
挥剑的沉重！
失去至亲的绝望！
被背叛的恨意！
对力量的疯狂渴求！
……无数被强行压抑，被冰封在深渊最底层的负面情绪，在这冰冷的雨夜，被那本“板凳”，被那声“几万年前就学会了”，被这该死的、似曾相识的雨声…
彻底引爆！
她凭什么敢？
盘坐在玄冰玉台上的谢无尘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再无半分冰封的冷静，只剩下混乱的猩红与暴虐的漆黑交织。
如同沸腾的魔渊。
恐怖的魔气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疯狂涌出，如同失控的凶兽，在寝殿内肆虐冲撞。
冰冷坚硬的墨玉地面寸寸龟裂。
沉重的玄玉家具无声化为齑粉。
整个寝殿都在他失控的心魔风暴中剧烈颤抖。
“杀！”
“力量！”
“毁灭！”
“剜掉！拾起剑！”
“永绝后患！”
混乱的，充满了极致负面情绪的嘶吼，并非来自外界，而是首接在他识海深处炸响。
那是他心魔的咆哮。
是无数被压抑的“自我”在疯狂撕扯。
就在这寝殿即将崩塌的混乱风暴中心。
“唔……”
寝殿角落一张铺着厚厚雪绒兽皮，苏眠棠临时小窝的巨大软榻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被这剧烈的震动和恐怖的魔压吵醒了。
苏眠棠揉着惺忪的睡眼，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墨色短发，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她身上还裹着小毯子，大眼睛里满是没睡醒的茫然和水汽。
“唔……打雷了吗……好吵……”
她小嘴嘟囔着，显然还没完全清醒。
然而下一刻，那股充斥整个寝殿的冰冷暴虐，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进了她的感知。
“哇！”
苏眠棠瞬间彻底清醒！小脸皱成一团，两只小手立刻死死捂住了耳朵，小身子都缩了起来。
“什么声音？！好吵！好难听！脑袋要炸啦！”
她眸里充满了被严重打扰睡眠的愤怒和生理性的不适。
那感觉，就像有几百只指甲刮过生锈铁皮，混合着鬼哭狼嚎的噪音在她脑子里开演唱会。
【警告！
检测到超高强度精神污染源！
类型：心魔具象化！
源头：目标“谢无尘”！
污染强度：灭世级！
宿主！强烈建议开启灵魂屏障！立刻！】
系统在她脑子里发出刺破耳膜的尖叫，光屏疯狂闪烁血红色乱码。
心魔？
苏眠棠捂着耳朵，小脸气得通红，恶狠狠地瞪向风暴中心那个如同人形灾厄的身影。
“系统！”
她在意识里发出了忍无可忍的的怒吼，奶音都带着破音：
“他的心魔——吵！死！了！！！”
吼声在狂暴的心魔风暴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风暴中心，谢无尘那双混乱猩红的眼眸，似乎极其极其短暂地，模糊地，朝着软榻的方向……
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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