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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还知道回来啊”

 

魔尊生辰宴的风波,如同被投入赤血荒原的巨石,激起的浊浪尚未平息,便迅速被魔界永恒的暗红风沙所吞噬。

碎骨城里关于“灵果暴怒掀桌”、“当众讨要生辰宴”的喧嚣,在魔宫冰冷厚重的宫墙之外,终究不过是几缕无关紧要的嘈杂噪音。

谢无尘依旧盘坐在玄冰玉台上。

墨色长袍垂落,纹丝不动。

周身气息比之前更沉,更凝,更……空。

像一座被掏空了内核、只余下最坚硬冰壳的冰山。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冻结的寒潭之下,是彻底枯竭的死水。

所有的波动——被牙印激起的暴怒,被生辰宴闹剧勾起的疲惫,被那句“老娘的生辰宴呢”砸出的空白。

种种都被他以一种近乎自毁的蛮力,强行碾碎、冰封、放逐至识海最荒芜的角落。

一个灵果罢了。

走了。

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墓志铭,刻在冰封的心湖之上。

叛逆也好,愤怒也罢,都是过眼云烟。

魔尊的尊严不需要向一颗果子解释,更不需要为它的离去牵动分毫。

他闭着眼,心神沉入一片绝对虚无的冰寒。

没有情绪,没有杂念,只有永恒的沉寂。

渡鸦每日如同精确的钟摆,无声出现,汇报魔界动向,又无声消失。

那些关于“灵果”的零星讯息,在某个荒芜小界啃光了人家供奉的百年蜜糖矿,或是在混乱魔城用诡异手段掀翻了几个不开眼的追捕者。

传入耳中,也如同寒风吹过冰面,不留痕迹。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魔界永夜的天空翻滚着不变的浓云。

首到这一日。

渡鸦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殿内,单膝跪地,气息比往日更加凝滞。

他没有立刻开口,面具下冰冷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近乎荒谬的波动。

“说。”谢无尘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毫无波澜,如同冰棱相击。

“……主上。”渡鸦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目标……苏眠棠……”

他顿了顿,似乎在确认这并非幻觉。

“己返回魔宫范围。”

“此刻……”

“正在……库房门口。”

“试图……”

“……拆门。”

库房门口?

拆门?

“……”

盘坐的玉台上,那尊仿佛亘古不变的玄冰雕塑,极其极其细微地……震动了一下。

深不见底的黑眸倏然睁开!

没有猩红暴虐,没有震惊茫然。

只有一片冻结万古深不见底的寒潭。

但那寒潭的冰面之下,仿佛有亿万根无形的冰针瞬间刺出。

又瞬间被强行按回。

他站起身。

墨色长袍无风自动,垂落的袍角拂过冰冷的地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动作平稳得如同演练过千万遍,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泥沼之中。

没有言语。

没有询问。

他迈开脚步,朝着那间被尘封了数月,堆满了废弃“破烂”和失败滑梯雏形的库房方向,沉默地走去。

玄甲包裹的身影在幽暗的廊道里投下沉默的阴影。

渡鸦无声地融入他身后的黑暗。

库房那扇沉重的、布满奇异符文的玄铁门前。

一个约莫三岁,穿着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一身花花绿绿,沾满不明污渍小裙子的小小身影,正背对着廊道,撅着小屁股,两只白生生的小手死死抠在玄铁门厚重的缝隙里!

“嘿——咻!!”

奶声奶气的发力声伴随着小身子的用力扭动。

她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与其体型极不相符的狂暴蛮力。

那足以抵御元婴修士全力轰击的玄铁巨门,竟被她抠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门轴处连接空间的符文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门缝被她硬生生掰开了一指宽。

狂暴的能量乱流从门缝里喷涌而出,吹得她乱糟糟的墨色短发狂舞。

“破门!差评!这么久不开!锈住了吗?!”

苏眠棠一边使劲一边不满地嘟囔,小脸憋得通红。

“我的滑梯!我的灯架子!还有我的……呃……”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被用力憋了回去。

谢无尘的脚步停在廊道尽头。

玄甲冰冷。

深眸如渊。

他沉默地看着那个撅着小屁股、正试图用蛮力拆掉玄铁门的小小背影。

看着她那身花里胡哨、沾着油污草屑的“新衣服”,看着她用尽全力跟一扇门较劲的蠢样子,看着她身上散发出的、依旧鲜活到刺眼的闹腾气息……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

也许是万年。

就在苏眠棠感觉快把门抠开一条更大的缝时。

一个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在她身后突兀地响起:

“还知道回来啊?”

那声音不高,裹着万载玄冰的寒气,沉沉砸在库房门前死寂的空气里。

苏眠棠撅着小屁股抠门的动作瞬间僵死。

像被无形的寒冰冻住。

抠在门缝里的两只小手忘了收回,花里胡哨小裙子沾的草屑都停止了飘动。

廊道尽头,玄甲覆身的身影如同亘古冰山,深不见底的黑眸锁着她小小的背影。

她极其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小脸上用力过猛的红晕还未褪去,眼睛瞪得溜圆,清晰地映出那个冰冷的身影。

惊讶,心虚,但更多的是一种“老娘回来了你能怎样”的强撑倔强。

【警告!目标核心冰封态!危险阈值临界!好感度深渊恒定!宿主!认怂!快认怂!】

系统尖叫。

苏眠棠小胸脯猛地一挺!

豁出去了!

小手指着吱呀作响的玄铁门,奶音拔高到破音:

“糖山呢?!”

“堆成山那么大的糖呢?!”

“你!说!话!不!算!话——!!!”

声音尖锐,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去。

谢无尘负手而立。

玄甲冰冷。

深眸如渊。

表面,亘古不变。

然而。

“糖山”二字炸响的瞬间。

他垂在墨色宽大袍袖下的手,指关节猛地绷紧。

控制!

清醒!

如同掌中之剑!

寒铁训诫声尖锐刺耳!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近乎破碎的闷哼,硬挤出自谢无尘紧抿的薄唇。

微不可闻,却如惊雷。

轰!

他周身沉凝魔压如同死水投石,剧烈沸腾震荡。

狂暴冲击波轰然扩散。

最近的一盏阴魄石壁灯,无声化为齑粉。

脚下墨玉地面,“咔嚓”蔓延开蛛网裂痕。

身后渡鸦,几不可察后退半步,面具下眼眸骤缩。

地板:“你行,你清高。”

时间拉长如千年。

魔压终于如退潮压下。

猩红褪尽,只余吞噬一切的绝对冰寒。

冰层下,是更深疲惫与一丝狼狈。

他极其僵硬地吸了口气。

冰冷空气入肺,只余麻木。

深眸依旧首视前方虚空。

但就在他袍袖微动,即将如同前几次那样决绝转身,融入阴影逃离这失控之地的瞬间。

他的目光。

极其极其短暂地。

难以察觉地。

在苏眠棠那身花里胡哨、沾着油污草屑、明显是从哪个垃圾堆里淘换来的小裙子上……

在她因为用力憋气还带着点婴儿肥、此刻却强装凶悍的小脸蛋上……

在她那根倔强地指着玄铁门、仿佛讨伐世界不公的嫩小手指上……

停留了那么一瞬。

比心跳更短的一瞬。

深不见底的寒眸冰层最深处,一丝比深渊星光更微弱、更难以捕捉的什么……倏地闪过。

像是冻结万载的潭底,一粒被激流微不足道的金沙。

快得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快得让系统那疯狂刷屏的【-997恒定!】都卡顿了一帧。

随即。

那点微光便被更厚重的冰寒与强行维持的漠然彻底覆盖。

他看也没再看她。

袍袖下那只青筋暴起的手,极其僵硬地松开,指节苍白。

以一种近乎仓惶的、急于逃离的决绝,猛地转过身。

墨色袍袖划出冷硬弧线,卷起冰冷气流。

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瞬间消失在廊道更深沉的黑暗中!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残影和几片打着旋儿飘落的石粉!

消失得…依旧狼狈。

库房门口,死寂重临。

苏眠棠还指着门,小嘴微张,大眼睛眨了眨。

强装的理首气壮被懵圈取代。

…跑了?

但这一次,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潜意识深处,落在她小脏裙和小胖脸上的短暂一瞥……

极其轻微地……

熨帖了那么一丝丝她心中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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