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的梆子声惊飞了栖在檐角的夜枭,我趴在雕花窗台上,望着月光下老梨树扭曲的影子。奶娘在门外的脚步声渐远,怀中白鹦鹉送来的枫叶早己化作齑粉,沾在指尖微微发烫。发间玉簪突然滚烫如烙铁,在窗棂上投下晃动的金蓝光斑,映得整间屋子恍若幽冥鬼火摇曳。
踩着红木圆桌踮脚推开窗,夜风裹挟着老梨树奇异的花香扑面而来。正要闭眼往下跳时,忽然落入一个带着药香的怀抱。蓉姐儿穿着月白中衣外罩鹅黄斗篷,发间还是梨花,花瓣在夜风中诡异地舒展。"小心。"她的声音比傍晚更沙哑,脖颈后的蝶形胎记泛着荧荧蓝光,竟与我玉簪的光芒交相辉映。
她抱着我落地时,绣鞋碾过满地暗红砂砾,发出细碎的"簌簌"声。穿过九曲回廊时,廊下熄灭的白灯笼突然无风自动,灯笼纸上渗出墨色水痕,渐渐晕染成锁链的形状。我攥紧她的衣襟,瞥见远处守夜的家丁眼神空洞,腰间玉佩刻着的玄蛇图腾正在月光下缓缓蠕动。
老梨树近在眼前,虬结的树干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树冠如巨大的鬼手遮蔽月光,树洞里隐约传来锁链拖拽的声响。我的玉簪震颤得几乎要脱离发髻,金蓝光芒与树身裂痕中溢出的黑雾激烈碰撞。蓉姐儿将我轻轻放在布满苔藓的树根旁,从怀中掏出那枚桃木片按在树皮凹陷处,刹那间,整棵树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树根缓缓裂开,露出半块刻着幽冥符文的青铜鼎。
"别看!"蓉姐儿突然捂住我的眼睛,可我还是透过她指缝,看见鼎中翻滚的黑雾里,无数张扭曲的面孔正在挣扎——那些面容,竟与辰王府空着的席位数量分毫不差。发间玉簪爆发出刺目强光,在视网膜上投出燕苒惊恐的虚影,她举着判官笔的手都在发抖:"快走!这是......"话未说完,整座园子的灯笼同时亮起幽蓝火焰,老梨树的裂痕中,伸出一只缠绕着锁链的惨白手臂。
当惨白手臂突破树皮时,蓉姐儿脖颈后的蝶形胎记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与雪儿玉簪的金芒交织成光盾。青铜鼎中涌出的黑雾瞬间凝结成锁链,缠向两人 —— 这些锁链正是当年封印玄夜恶念的 "镇魂链",如今被神秘力量反噬,化作索命凶器。辰王爷爷突然从假山后冲出,甩出袖中残破的桃木符,符纸在半空自燃,爆发出 "镇邪" 咒文,暂时逼退黑雾:"蓉姐儿,快用血脉之力加固封印!"
玉簪的震颤愈发剧烈,树洞里翻涌的黑雾如同活物般缠上脚踝。蓉姐儿刚将桃木片按在树皮凹陷处,我的太阳穴突然传来锥心刺痛,眼前炸开密密麻麻的金色咒文。记忆中的碎片快速的聚集在一起,我仿佛看清了奈何桥边孟婆模糊的脸。
再睁眼时,帐顶垂下的流苏在光影中轻轻晃动,熟悉的海棠纹样刺绣,原来我己经回到燕王府了。奶娘佝偻着背伏在床沿打盹,灰白的发丝垂落在我绣着并蒂莲的锦被上,我发间玉簪不知何时换成了桃木质地,隐隐刻着"镇魂"二字。
"小主子!"她惊醒时打翻了药碗,褐色药汁在青砖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可算醒了!您都烧了三天三夜,滚烫的身子烫得老奴心都要化了!"她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抚上我的额头,腕间新系的红绳上串着九枚铜钱,正是驱邪的样式。
雕花木门突然被推开,带着晨露的玉兰香混着苦药味涌进来。辰王爷爷拄着龙头拐杖快步上前,他雪白的胡须间竟夹杂了几根银丝,石青色锦袍上沾着暗红砂砾:"雪儿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他的声音沙哑,目光却警惕地扫过窗外,檐下新挂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呜咽。
窗外传来白鹦鹉扑棱棱的振翅声,明王爷爷府的那只鸟儿又一次落在窗棂上,尾羽上系着的不再是明黄丝线,而是浸透血渍的布条。奶娘慌忙将我搂进怀里,我却瞥见她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桃木片——正是蓉姐儿那晚攥着的符文碎片。
"宫里来了西五拨太医,"奶娘一边用帕子沾着温水擦我的脸,一边压低声音,"太医院全力救治,您娘亲更是三天没合眼......"她的话音未落。世子爹爹沈长峰撞开雕花木门的声响惊得梁上燕巢簌簌落尘。他玄色锦袍下摆还沾着泥泞,腰间玉佩撞在门框上发出脆响,三步并作两步冲至榻前,带起的风掀翻了案头熬好的药碗。"雪儿!"他颤抖的手悬在我额前不敢落下,眼眶通红得吓人,"下回便是太后亲自来请,爹也绝不放你踏出王府半步!"
此后的日子里,我的小院子仿佛被金丝笼罩住的禁地。每日卯时,奶娘会捧着新熬的安神汤候在床边,药汁表面总浮着几片可疑的朱砂;辰时三刻,厨娘必送来嵌着核桃碎的枣泥糕,而那些核桃都被细心磨成了粉末。来探望的丫鬟小厮们个个笑意盈盈,可每当我问及辰王府,他们不是突然咳嗽,就是慌乱转移话题。
七日后的月圆夜,我倚在窗前数着檐角铜铃。奶娘捧着件貂绒斗篷进来,粗布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暗红布条,正是明王爷爷府白鹦鹉曾系着的那根。"该喝药了。"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青瓷碗里的药汁泛着诡异的青绿色,在月光下折射出九鸾镜的纹路。
就在这时,发间玉簪突然剧烈震颤。无数记忆碎片如破闸洪水般涌来:忘川河畔的孟婆庄里,燕苒将掺着幽冥火的孟婆汤推到我面前,她眼角泪痣在火光中诡异地跳动;天界崩塌时,妖族玄夜抓着半块破碎的记忆玉牌坠入忘川河,最后一眼望向我的目光里满是绝望;还有辰王府老梨树下,蓉姐儿脖颈后的蝶形胎记与青铜鼎上的符文共鸣时,那声戛然而止的惊呼......
"原来如此。"我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着锦被上的并蒂莲刺绣。这才明白为何太医院的太医们总在把脉时神色古怪,为何娘亲守夜时袖中隐约传来锁链拖拽声,为何明王爷爷府的白鹦鹉再未出现——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某个秘密,生怕我这具脆弱的身躯,承受不住三万年前那场神魔大战的真相。窗外的月光突然变成幽蓝色,老梨树方向传来锁链断裂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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