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父的葬礼，办得极其潦草。
没有多少亲友前来吊唁，只有几个父亲生前的老部下，带着复杂的心情，匆匆来鞠了一躬，放下礼金便匆匆离去。玉家的破败，闫空竹的打压，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想要靠近的人都隔绝在外。
玉汐容穿着一身黑色的孝服，跪在灵前，眼神空洞地看着父亲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父亲，笑容温和，眼神慈祥，那是她记忆中最温暖的模样。
可如今，这温暖却永远地消失了。
母亲因为悲伤过度，精神彻底垮了，被亲戚接去暂住，整日疯疯癫癫，嘴里反复念叨着“老玉，你回来”，根本无法参加葬礼。
整个葬礼，只有玉汐容一个人撑着。
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跪着，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石像。眼泪早在医院那天就已经流干了，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闫空竹没有来。
他就像一个操纵着提线木偶的主人，在幕后看着他的“杰作”，冷漠而疏离。
葬礼结束的那天下午，天空又开始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像是在为这对父女的悲惨命运哀悼。
玉汐容站在空荡荡的、即将被法院查封拍卖的家门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地方。墙上还挂着她小时候画的画，客厅的沙发上还有母亲亲手缝制的靠垫，餐桌上似乎还残留着父亲做的红烧肉的香味……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回忆。
可现在，这里不再是她的家了。
她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了她面前。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闫空竹那张冰冷的脸。
“上车。”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命令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玉汐容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怎么？”闫空竹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还想等着谁来救你？玉汐容，别天真了。现在的你，除了我，一无所有。”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在她早已麻木的心上，又划开了一道口子。
是啊，她一无所有了。
父亲死了，母亲疯了，家没了，公司破产了……她现在，真的只剩下他了。
这个毁了她一切的男人。
玉汐容缓缓地转过身，弯腰，坐进了那辆象征着财富与权力，也象征着她的屈辱与绝望的宾利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也隔绝了她与过去的最后一丝联系。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车厢里一片死寂。
闫空竹闭目养神，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硬。玉汐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熟悉的建筑，熟悉的街道，都在一点点离她远去。
她知道，她要去的地方，将是一个新的牢笼。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栋位于市郊半山腰的别墅前。
别墅很大，建筑风格是欧式的，白色的墙壁，红色的屋顶，周围环绕着茂密的树林和精心打理过的花园，看起来像一个世外桃源。
可在玉汐容眼里，这里和监狱没有任何区别。
“下车。”闫空竹睁开眼，语气依旧冰冷。
玉汐容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冰冷的空气带着山间的湿意，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对着闫空竹微微躬身：“先生，都准备好了。”
“嗯。”闫空竹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看向玉汐容，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张妈会告诉你该做什么。”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你的身份。你是来还债的，不是来度假的。”
玉汐容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闫空竹似乎对她的顺从还算满意，他转身对张妈吩咐道：“看好她，别让她乱跑。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踏出这个大门一步。”
“是，先生。”张妈恭敬地应道。
闫空竹没有再看玉汐容一眼，径直上了车，车子很快就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
直到车子的影子彻底看不见了，张妈才转过身，用一种审视犯人般的目光打量着玉汐容，语气刻薄：“跟我来吧。”
玉汐容默默地跟在张妈身后，走进了别墅。
别墅内部的装修奢华而冰冷，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却照不进任何一丝温暖。昂贵的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却透着一股无人居住的空旷和死寂。
张妈把她带到二楼一间狭小的房间里。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窗户外面装着厚厚的防盗网，像一个真正的牢笼。
“这就是你以后住的地方。”张妈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先生说了，你要负责别墅里所有的家务，包括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打理花园。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晚上十点睡觉，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擅自离开这个房间。”
她把一套灰色的佣人服扔到床上：“换上这个。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不再是玉汐容，而是‘阿容’。记住了吗？”
玉汐容看着那套粗糙的佣人服，又看了看窗外那坚固的防盗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嘲。
果然是还债。
用她的自由，她的尊严，来偿还那笔被他强行安在她头上的“债务”。
她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那套佣人服，走到房间角落的屏风后面，默默地换了起来。
当她换好衣服走出来时，张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的鄙夷更浓了：“还愣着干什么？跟我来，我教你怎么做。”
玉汐容跟在张妈身后，开始了她的“还债”生活。
别墅很大，打扫起来异常繁琐。地板要擦得一尘不染，家具要抛光打蜡，窗户要擦得像没有玻璃一样，连花园里的每一片落叶都要清扫干净。
张妈对她极其苛刻，稍有不如意，便是一顿刻薄的训斥。
“你没吃饭吗？这点力气都没有？”
“擦个桌子都擦不干净，你以前在家里是怎么当大小姐的？”
“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想偷懒吗？”
玉汐容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不辩解，不反抗，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那些繁重而琐碎的工作。
她的身体本来就因为之前的捐髓手术和连日来的悲伤劳累而变得虚弱，这些高强度的劳动让她有些吃不消。才半天时间，她的额头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
可她不敢停下。
她知道，只要她稍微流露出一点疲惫或者不满，等待她的，只会是更严厉的惩罚和更刻薄的羞辱。
她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不停地运转着，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内心的痛苦和绝望。
傍晚时分，她终于做完了所有的工作，累得几乎虚脱。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房间，刚想坐下休息，张妈就推门走了进来，把一碗看起来毫无食欲的白粥和一小碟咸菜放在桌上。
“吃饭。”张妈的语气依旧冰冷。
玉汐容没有胃口，但她知道，她必须吃。她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她拿起勺子，默默地喝着那碗寡淡无味的白粥。
“对了，”张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忘了告诉你，先生已经把你母亲送到郊外的疗养院了。那里环境很好，就是……离市区远了点。”
玉汐容拿着勺子的手猛地一顿。
母亲？
她差点忘了母亲。
父亲走了，母亲又疯了，她现在唯一的亲人，就是母亲了。
“我要去看我母亲！”玉汐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带着恳求。
“看你母亲？”张妈冷笑一声，“先生说了，等你什么时候把‘债’还清了，什么时候再考虑让你见她。在那之前，你最好老实点，别给我惹麻烦，也别给你自己惹麻烦。”
说完，张妈转身走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还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玉汐容怔怔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原来如此。
他不仅要囚禁她的人，还要用母亲来威胁她，让她乖乖地听话，乖乖地任他摆布。
这个男人，心思竟然歹毒到这种地步！
一股压抑已久的恨意，像火山一样，在她心底猛地爆发出来。她猛地站起身，冲到门口，用力地拍打着门板，嘶吼道：“闫空竹！你这个混蛋！你放我出去！你让我见我母亲！”
“闫空竹！你有本事冲我来！别用我母亲来威胁我！”
“你这个刽子手！你害死了我父亲还不够，还要逼死我们母女吗？！”
她的声音嘶哑而凄厉，充满了绝望和愤怒，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可是，门外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冰冷的门板，和那把象征着禁锢的锁，无声地嘲笑着她的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玉汐容的力气终于耗尽了。她沿着门板缓缓地滑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
这一次，她没有哭。
只是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那是极致的愤怒和绝望，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吞噬。
黑暗，一点点地笼罩了整个房间。
窗外的月光透过防盗网，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地困在其中。
玉汐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深夜，才缓缓地站起身。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片漆黑的树林，和远处城市零星的灯火。
那里曾是她的家。
那里曾有她的亲人，她的欢笑，她的梦想。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下她，和这个冰冷的牢笼。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防盗网，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
闫空竹，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屈服吗？
你错了。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放弃。
我会活着。
我会好好地活着。
我会看着你，看着你这个冷血无情的魔鬼，最终走向灭亡！
她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惨烈的、燃烧的光芒。
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鸟，即使翅膀被折断，也从未放弃过对自由的渴望，和对天空的向往。
只是，这牢笼太过坚固，这黑暗太过漫长。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等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夜，越来越深了。
别墅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房间里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孤独而倔强的身影。
囚鸟的牢笼，才刚刚关上。
而这仅仅是开始。
未来的日子，将会比她想象中，更加黑暗，更加难熬。
闫空竹，这个站在权力顶峰的男人，将会用他最冷酷、最残忍的方式，一点点地剥夺她最后的尊严，让她在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中，偿还他所谓的“债务”。
而她，除了默默承受，似乎别无选择。
只是，在那片死寂的绝望之下，总有一丝微弱的火苗，在她心底，顽强地燃烧着。
那是仇恨的火焰，也是求生的本能。
支撑着她，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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