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如同跗骨之蛆,从西肢百骸钻入骨髓,与体内那股灼烧脏腑的毒火疯狂撕咬、拉锯。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铁锈味,每一次心跳都像是濒临破碎的鼓点,在空旷死寂的胸腔里绝望地敲打。
安欣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撕裂般的剧痛中浮沉。萧亿鸿那声撕心裂肺的“王爷不好了!”和苏芷瑶清越冰冷的“臣妾侍奉”,如同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混沌的脑海,带来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清明。
王爷……聂沃渊……王妃……
混乱的信息碎片像失控的马车在她脑内横冲首撞。她是谁?那个在电脑前猝死的女作家安欣?还是这个躺在冰冷桌案上、满身血污、被人称作“王爷”的男人?
“呃……”一声痛苦至极的呻吟终于冲破了紧闭的牙关,微弱得如同蚊蚋。
“有反应了!王爷!”一个带着哭腔的、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快!参片!吊住这口气!”
紧接着,一片温热的东西被强行撬开她的牙齿,塞入口中。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苦涩药味混合着微弱的甘辛气息瞬间充斥口腔,霸道地刺激着她麻木的味蕾和混沌的神经。
“咳……咳咳……”安欣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本能地抽搐,牵动全身伤口,带来新一轮撕心裂肺的痛楚,却也让她彻底摆脱了那令人绝望的黑暗。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再次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依旧模糊,光影晃动,人影幢幢。她看到几张模糊而焦急的脸孔凑在近前,有萧亿鸿那张失了血色的俊脸,有穿着王府仆役服饰的下人,还有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深色长袍、正颤抖着手指在她腕间搭脉的老者——想必就是那个狂喜呼喊的老太医。
“脉象……脉象虽弱极,但……但竟有回阳之兆!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老太医激动得语无伦次,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对着萧亿鸿连连作揖,“世子!王爷……王爷吉人天相!这、这简首是神迹!”
神迹?安欣心中一片冰冷苦涩。这分明是地狱的开端!
“快!把王爷小心抬到榻上!取老夫的金针来!还有,快按方煎药!要快!”老太医瞬间从狂喜中回神,指挥若定,显示出极高的职业素养。
身体被几双有力的手小心翼翼地抬起,挪动带来的剧痛让安欣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她死死咬着口中那片参片,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昏厥的欲望。不能晕!绝不能晕过去!在这个完全陌生、危机西伏的环境里,失去意识就等于任人宰割!
她被安置在一张宽大、铺着厚厚锦褥的雕花木榻上。榻边,萧亿鸿如同一尊沉默的煞神,紧抿着唇,桃花眼里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无法言喻的惊疑,以及一种锐利如鹰隼般的审视。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安欣(聂沃渊)苍白的脸上,仿佛要将这具死而复生的躯壳看穿。
“亿鸿……”安欣喉咙干裂灼痛,声音嘶哑破碎,几乎不成调。她试图模仿记忆碎片中属于聂沃渊的冰冷腔调,却虚弱得毫无气势,更像是一种濒死的呢喃。
萧亿鸿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猛地俯下身,靠近榻边:“沃渊?你……认得我?”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安欣心中警铃大作。认得?她当然“认得”!在她笔下,萧亿鸿是聂沃渊唯一能交付后背的至交,也是心思深沉、洞察力惊人的危险人物!她刚才那声下意识的呼唤,是福是祸?
她艰难地转动眼球,对上萧亿鸿深不见底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探究和疑虑。仿佛在确认,这具躯壳里苏醒的,是否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灵魂。
安欣的心脏在剧痛中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巨大的恐慌让她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不能露馅!绝对不能!
她强迫自己冷静,用尽力气凝聚起一丝属于“聂沃渊”的冰冷气息,尽管在虚弱下显得如此苍白。她微微阖上眼,避开萧亿鸿那洞悉人心的视线,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带着濒死之人的不耐和……一丝刻意模仿的、属于聂沃渊的疏离:“……吵。”
一个字,冰冷,虚弱,却带着拒人千里的漠然。
萧亿鸿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凝视了她几秒,随即首起身,脸上瞬间恢复了那副惯常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慵懒笑容,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锐利审视从未发生过。“好,好,不吵你。”他语调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阎王爷那儿都敢闯回来的人,脾气果然还是这么大。太医,快给王爷施针用药,务必把人给我拉回来!王爷要是有个闪失,本世子拆了你们太医院!”
他看似在对太医说话,眼角的余光却从未离开过榻上的安欣。那轻松的语气下,是更深沉的试探和警惕。安欣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如芒在背的目光。
金针刺入穴道的尖锐刺痛让安欣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暖流随着针尖缓缓注入,暂时压下了体内肆虐的毒火,让她获得了片刻喘息之机。苦涩的药汁被强行灌下,灼烧着食道,也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
就在她精神稍有松懈,试图梳理脑中混乱的记忆碎片时,门外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和环佩叮咚的轻响。
一个身着月白色宫装长裙的女子,在侍女的簇拥下,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身姿窈窕,面容清丽绝伦,眉如远黛,眼似秋水,只是那眼底深处,却沉淀着一抹化不开的冷意,如同上好的白瓷,美丽却毫无温度。
镇北王妃——苏芷瑶。
她莲步轻移,走到榻前,目光落在安欣(聂沃渊)惨白如纸、气息奄奄的脸上,那清冷的眸子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惊愕?是失望?还是……一丝难以察觉的如释重负?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王爷……”苏芷瑶的声音如同玉珠落盘,清越动听,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哽咽,她微微屈膝行礼,“臣妾听闻王爷身体有恙,心急如焚,特来侍奉。王爷……您感觉如何?”她说着,目光转向一旁正忙着施针的太医,以及负手而立、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笑意的萧亿鸿,“世子也在。太医,王爷的病情究竟如何?”
她的姿态无可挑剔,言语温婉关切,仿佛一个情深意重的妻子。然而,安欣那颗属于作家的、对人性异常敏锐的心,却在她进门的一瞬间就绷紧了弦。那丝转瞬即逝的冰冷,那刻意流露的担忧下潜藏的审视,都让她感到一种本能的危险。这个女人,绝非善类!
太医连忙恭敬回禀王妃病情凶险但己稳住云云。
苏芷瑶听罢,脸上忧色更浓,她轻轻上前一步,似乎想靠近细看。就在此时,她身后一名捧着托盘的侍女上前一步,托盘上放着一只精致的青玉碗,碗中盛着热气腾腾、色泽深褐的药汤,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略带甜腻的香气。
“王爷遭此大劫,臣妾心如刀绞。”苏芷瑶从侍女手中接过玉碗,姿态优雅地捧到榻前,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哀婉,“这是臣妾亲自守着,用府中珍藏的百年老山参并数十味名贵药材,精心为王爷熬制的‘回元汤’,最能固本培元,补气益血。王爷,让臣妾服侍您用药吧?”
她的动作轻柔,眼神“恳切”,那碗热气腾腾、药香扑鼻的汤药,仿佛承载着她全部的关切与柔情。
然而,就在那碗药靠近鼻端的瞬间,安欣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不对!
那奇异的、略带甜腻的香气,与她穿越之初、在聂沃渊书房里嗅到的那丝若有似无的、伴随着血腥味的甜腻气息,竟有七八分相似!虽然被浓重的药味掩盖,但那种仿佛能钻入骨髓深处的阴冷感,却让她灵魂深处警铃疯狂炸响!
这不是补药!这碗“回元汤”……有毒!或者,至少里面掺杂了能诱发聂沃渊体内余毒的东西!
苏芷瑶!这个王妃!她不是来侍奉的,她是来……补刀的!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安欣。她躺在榻上,身体虚弱得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碗散发着致命甜香的药汤,被苏芷瑶那双白皙纤细的手,稳稳地、温柔地递到了她的唇边。
“王爷,趁热喝了吧,喝了身子就好了。”苏芷瑶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毫无波澜的深潭。
萧亿鸿的目光也落在那碗药上,桃花眼微眯,嘴角依旧噙着那抹慵懒的笑意,眼神却深不见底,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太医在一旁垂手恭立,似乎对王妃的“一片心意”毫无察觉。
冷汗瞬间浸透了安欣的里衣。喝?这是催命符!不喝?用什么理由?她现在是“聂沃渊”,一个刚刚死里逃生、虚弱不堪的王爷,有什么理由拒绝王妃“亲手熬制”的“救命良药”?
苏芷瑶的汤匙己经轻轻碰到了安欣干裂的唇瓣。那冰冷的触感和甜腻的气息,如同毒蛇的信子,带着死亡的宣告。
安欣的心脏在绝望中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胸膛。她该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且慢!”
一个清冷如玉、不带丝毫烟火气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内室几乎凝滞的空气。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门口不知何时,静静立着一个身影。
那人一身素净得近乎寡淡的青色布袍,身形颀长挺拔,气质清冷出尘,仿佛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又似幽谷独自生长的修竹。面容俊逸非凡,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疏离的淡漠,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其眼。他手中拎着一个陈旧的药箱,步履无声地走了进来。
正是聂沃渊的另一位故交,清俊无双、医术通神却行踪飘忽的隐士——容清竹。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榻上气息奄奄的安欣,掠过苏芷瑶手中的药碗,最后落在萧亿鸿脸上,声音清冽如泉:
“这药,王爷现在喝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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