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马。去军营。”
三个字,嘶哑低沉,却如同冰河炸裂,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沉甸甸的威压,狠狠砸在寂静的书房里。
萧亿鸿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看向安欣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审视、玩味或探究,而是瞬间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去军营?以她现在这副风一吹就能倒的虚弱躯壳?以她这尚在模仿、随时可能露馅的身份?!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容清竹扶着安欣的手也是一紧,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清晰的担忧和反对。“王爷!不可!”他声音低沉急促,“您体内余毒未清,气血两亏,经脉脆弱!强行骑马颠簸,动怒引气,随时可能……”
“闭嘴!”安欣猛地转头,冰冷的视线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钉在容清竹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一丝属于安欣的茫然脆弱,只有属于聂沃渊的、被彻底激怒后的狂暴与不容置喙的杀意!这不仅仅是安欣在模仿,更是聂沃渊残魂在军情刺激下的本能爆发!“本王……还没死!”
她用力甩开容清竹的搀扶,身体晃了晃,强行站稳。心口处如同有无数根钢针在搅动,剧毒被激烈的情绪引动,翻江倒海般冲击着脆弱的经脉,带来阵阵眩晕和撕裂般的痛楚。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但她死死咬着牙关,将所有的痛苦和虚弱都强行压下,苍白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冰冷的决绝。
她不能退!朔风关危急,赵猛战死,黑石堡被屠!这是对她这个“镇北王”最直接的挑衅!也是萧亿鸿对她这个冒牌货的终极考验!她若退缩,不仅前功尽弃,更会彻底失去在这个男人面前、在这个军营中立足的最后机会!甚至可能立刻引来杀身之祸!
她必须去!必须像一个真正的聂沃渊那样,出现在他的军队面前!哪怕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哪怕下一秒就可能毒发身亡!
“林擎!”安欣不再看容清竹,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力,朝着书房外厉喝。
“末将在!”早已候在门外的林擎应声推门而入,一身戎装,神色肃杀。他显然也听到了军报内容,眼中燃烧着悲愤的火焰。
“备马!点亲卫营!立刻!”安欣的声音不容置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碴里挤出来。
“末将领命!”林擎毫不迟疑,抱拳应诺,转身大步离去,甲叶铿锵作响。
“王爷!”容清竹还想再劝。
“清竹,”萧亿鸿却突然开口,打断了容清竹。他的脸上已看不到震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和一丝奇异光芒的凝重。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强撑着站在那里、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却又散发着骇人气势的安欣,对容清竹道:“准备你的金针和药。王爷要去,你便跟着。务必……保住这口气。”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容清竹看着萧亿鸿,又看了看强撑着冰冷面具、身体却在微微颤抖的安欣,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和决然。他不再多言,迅速转身去准备药箱。
镇北王府通往城外军营的道路,从未如此漫长而颠簸。
安欣被林擎和一队亲卫严密护卫在中间,骑在一匹通体漆黑、神骏异常的战马上——这是聂沃渊的爱驹“墨云”。她穿着聂沃渊那身标志性的玄色麒麟纹战袍,外面罩着厚重的墨色大氅,试图遮掩过分单薄的身形。头盔压得很低,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每一次马蹄落下带来的颠簸,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脆弱的内腑。剧毒在经脉中疯狂冲撞,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绞痛和令人窒息的灼烧感。冷汗顺着鬓角和脊背不断滑落,浸透了内里的衣衫,被寒风一吹,刺骨冰冷。她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是牙龈被咬破渗出的血。她只能紧紧抓住马鞍,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平衡,不让自己从马上栽下去。
萧亿鸿策马行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时刻锁定在她身上。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紧握缰绳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能看到她在大氅下微微颤抖的肩背,能感受到她周身散发出的、极力压抑却依旧浓烈的痛苦气息。这绝非伪装!她是真的在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
可偏偏,她挺住了!没有呻吟,没有倒下!那双隐藏在头盔阴影下的眼睛,透出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生命般的、冰冷的、属于“聂沃渊”的意志!
这矛盾到极点的景象,让萧亿鸿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惊疑、困惑、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翻涌。这个占据了他挚友躯壳的“幽魂”,她究竟……是什么人?
容清竹骑着另一匹马,紧随在安欣另一侧。他清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握着缰绳的手指却微微用力,眼神时刻关注着安欣的状态,袖中金针已随时准备出手。
终于,军营辕门在望。
肃杀!死寂!
巨大的校场上,黑压压地站满了披甲执锐的将士。没有预想中的喧嚣和躁动,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火山爆发前般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汗味和浓得化不开的悲愤!
当那面象征着“镇北王”聂沃渊的玄底金麒麟帅旗,伴随着那匹熟悉的墨云战马出现在辕门时,整个校场数万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洪流,瞬间聚焦在安欣身上!
期盼!质疑!悲痛!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王爷驾到——!”林擎声如洪钟,带着内力滚滚传开。
安欣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血腥和铁锈味的冰冷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被她强行压回喉咙。她猛地一夹马腹,墨云通灵,发出一声长嘶,驮着她,缓缓踏入校场中央。
数万道目光如同无形的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分量——那是寄托,是怀疑,是血仇未报的悲愤!聂沃渊的残魂在咆哮,冰冷的杀意和沉重的责任感如同两股洪流在她体内冲撞,几乎要将她脆弱的意识撕裂!
她勒住缰绳,停在点将台前。墨云不安地踏着蹄子。
安欣缓缓抬手,摘下了沉重的头盔。
“哗——”
当那张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甚至带着一丝病态虚弱的熟悉面孔暴露在所有人眼前时,校场上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随即是更深的死寂!
太虚弱了!这和他们记忆中那个如同钢铁铸就、永远屹立不倒的镇北王,差距太大了!王爷真的伤得这么重?这样的王爷……还能带领他们报仇吗?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和悲凉,开始在沉默的军阵中弥漫。
萧亿鸿和容清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她必须稳住!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不和谐、带着浓浓酒气和嚣张的声音,突兀地从靠近点将台的前排军阵中响起:
“哟!这不是咱们‘威震北狄’的王爷吗?怎么?在王府里养了这些天,还没把胆子养回来?听说黑石堡被屠了?赵猛那莽夫也死了?啧啧,王爷您老人家这身子骨……还能提得动刀吗?别是吓得腿软,来军营里躲清闲了吧?哈哈哈哈哈!”
哄笑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来自说话者周围的一小撮人。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敞着衣襟露出浓密胸毛的彪形大汉,他手里还拎着一个酒囊,显然刚喝了不少。正是朔风关守军中臭名昭著的刺头校尉——陈彪!此人勇力过人,却桀骜不驯,贪杯好斗,多次违抗军令,若非念其作战勇猛,早就被军法处置。此刻,他显然是将对赵猛战死的悲愤、对王爷“病弱”的不满,借着酒劲发泄了出来,更是存了煽动军心、挑战权威的心思!
“陈彪!放肆!”林擎目眦欲裂,厉声怒喝,手按刀柄就要上前!
整个校场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彪和点将台上那道苍白的身影上!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对主帅权威的践踏!
安欣的身体在听到那刺耳话语的瞬间,猛地绷紧了!一股源自聂沃渊残魂的、狂暴到极致的杀意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炸开!混杂着她自己作为安欣被当众羞辱的愤怒和恐惧!心口的剧毒仿佛被这怒火点燃,灼烧得她眼前阵阵发黑!她甚至能感觉到喉咙里涌上来的腥甜!
不能倒!不能退!绝不能!
就在林擎要拔刀的瞬间,就在陈彪和他身边几个亲信发出更大哄笑声的刹那——
点将台上那道苍白的身影,动了!
没有怒吼,没有斥责。
安欣猛地一勒缰绳!墨云通灵,感受到主人那压抑到极致的狂暴杀意,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愤怒嘶鸣!
与此同时,安欣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借着墨云扬蹄之势,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从马背上腾空而起!玄色的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巨大的蝠翼!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惨烈!
“呛啷——!”
腰间那柄象征着镇北王无上权威的“破军”古剑,在刺耳的龙吟声中悍然出鞘!冰冷的剑光在阴沉的天色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寒芒!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安欣的目标只有一个——陈彪!
她人在空中,身体因剧痛和虚弱而微微颤抖,脸色惨白如鬼,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地狱般的冰冷火焰!那眼神,是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漠然,是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是真正的聂沃渊在暴怒时才会有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杀意!
陈彪脸上的醉意和嚣张瞬间凝固!他根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王爷,竟敢亲自出手!而且如此狠绝!如此……快!
他想拔刀格挡,想躲闪,但酒意麻痹了神经,安欣那决绝的、带着同归于尽般气势的扑杀更是震慑了他的心神!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嘶吼:“你……!”
“噗嗤——!”
冰冷的剑锋,没有丝毫阻碍,如同切豆腐一般,精准无比地从陈彪大张的口中刺入!带着狂暴的劲力,瞬间贯穿了他的后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整个校场,数万将士,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血腥恐怖的一幕!
陈彪魁梧的身体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后颈的伤口中狂涌而出!
安欣单膝跪地,落在陈彪面前,一只手死死握着贯穿对方头颅的剑柄,身体因剧烈的脱力和心口撕裂般的剧痛而剧烈颤抖。大氅滑落,露出她过分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脊背。她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溅满了滚烫的鲜血,顺着下颌滴滴答答地落下。那双冰冷的、燃烧着地狱火焰的眼睛,缓缓扫过陈彪身边那几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在地的亲信,最后,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死寂一片的校场!
她猛地抽出破军剑!
“噗通!”陈彪无头的尸体轰然倒地,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冻土。
安欣拄着剑,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缓缓站起。她举起手中仍在滴血的破军剑,剑尖直指苍穹!嘶哑的声音,如同地狱传来的魔音,带着雷霆般的威压和彻骨的寒意,在死寂的校场上空滚滚炸开:
“扰乱军心者!”
“动摇军威者!”
“辱及袍泽英魂者!”
“杀——无——赦——!”
最后一个“赦”字落下,她猛地将剑尖指向地上陈彪那还在抽搐的无头尸体!
“轰——!”
整个校场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死寂被瞬间点燃!巨大的声浪冲天而起!
“杀!杀!杀!”林擎第一个反应过来,双目赤红,拔出佩刀,声嘶力竭地怒吼!
“杀!杀!杀!”紧接着是亲卫营,然后是整个前排的军阵!悲愤!怒火!被压抑的屈辱!以及对台上那道浑身浴血、如同杀神降世般身影的狂热敬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数万将士的怒吼汇聚成一股毁天灭地的洪流,震得大地都在颤抖!那动摇的军心,那弥漫的悲凉,瞬间被这铁与血的威势碾得粉碎!
萧亿鸿站在安欣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那道在血泊中挺立、仿佛随时会倒下却又散发出滔天杀伐之气的单薄背影,看着校场上那如同海啸般汹涌的狂热军心,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震撼!
容清竹站在更远处,清冷的眸光紧紧锁定着安欣剧烈颤抖、明显已到极限的身体。他藏在袖中的手,金针已然捏紧,随时准备出手。
安欣拄着剑,站在震耳欲聋的“杀”声浪潮中,感受着数万道狂热目光的灼烧。心口的剧毒如同毒龙般疯狂反噬,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冰冷得如同坠入冰窟。口中满是血腥味,那是她自己的血。她能感觉到生命力正在飞速流逝。
但她不能倒!绝不能!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破军剑狠狠插入脚下的冻土!剑身嗡鸣!
她猛地转身,冰冷的、不带一丝人类感情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利刃,越过狂热的人群,直直射向点将台后方,那个负责朔风关一线斥候情报、此刻却脸色煞白如纸的副将——孙乾!
“孙副将!”安欣嘶哑的声音如同刮骨钢刀,压过了震天的喊杀声,“黑石堡被袭,斥候网……为何……毫无预警?!”
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将刚刚燃起的狂热杀意,引向了另一个更加致命的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般,瞬间聚焦在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孙乾身上!
萧亿鸿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容清竹捏着金针的手指也猛地收紧!
安欣再也支撑不住,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向后软倒。意识沉沦前最后的景象,是萧亿鸿疾步冲来的身影,和孙乾那张惊恐绝望到扭曲的脸。
校场之上,血染黄沙。杀神一怒,军心重铸。而一场关于背叛与阴谋的腥风血雨,才刚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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