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谢聿珩忙着处理朝堂之事，晚上都没有回未央宫，他身边的太监差人来报时，我松了口气，夜晚照样睡在软榻上，实在是那床前两日留给我的记忆着实不太好，鎏金镶玉的八抬软轿碾过积雪，数十个宫娥捧着描金漆盒鱼贯而入，盒中珠光宝气映得未央宫门口洒扫的宫人们睁不开眼。"皇后娘娘，陛下特命我们送来海外贡品！"为首的掌事姑姑尖着嗓子通报，身后众人齐刷刷跪地。
我斜倚在湘妃竹榻上，看着翠玉一一打开锦盒。东珠串成的璎珞流光溢彩，苏州进贡的绣品精美绝伦，品质极好的翡翠和其他琳琅满目的首饰，还有个精巧的自鸣钟，每到整点便会跳出个镀金小人敲钟报时。春桃看得目瞪口呆。自从上次争执后，他每日都变着法子送稀罕物，可越是这样，我却越不想在这宫里待着。
"这些玩意儿，看着倒像给三岁孩童的把戏。"我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腕间的翡翠，旁边案桌上还摆放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夜明珠，这也是谢聿珩三日前命人送来的南海贡品，触手生凉，泛着珍珠般的幽光。这皇宫中的生活当真是奢靡，寻常一样东西便能抵得寻常人家一年的吃喝用度，所以总有人向往宫里，想往高处爬。
平日负责传膳的珍儿捧着描金漆盘走进来，盘里新制的桂花糕腾起袅袅热气。
"娘娘，御膳房新研制的方子，加了西域进贡的藏红花。"她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抬眼望去，见她鬓角沁着薄汗，素色襦裙下摆沾着几点深色污渍，像是匆忙擦拭未净的痕迹。
我伸出手，拿起一块糕点，倒是比平常做的精致，糕点入口的瞬间，舌尖泛起一丝异样的苦涩。藏红花性温，断不会有这般辛麻之感。喉间涌上的灼热让我瞳孔骤缩，却在看到珍儿骤然惨白的脸色时，强撑着保持镇定。翠玉察觉不对冲过来时，我己攥着半块糕点栽倒在软垫上，眼前光影开始扭曲。
"娘娘！"翠玉的惊呼混着瓷盘碎裂声炸开。我在意识模糊前，听见她颤抖着喊人传太医，而珍儿的哭声断断续续："不、不是奴婢......"
我中毒的消息很快传到谢聿珩耳中。当他赶到未央宫时，我己"昏迷"不醒。看着我苍白的脸色，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猩红："谁做的？！"
李公公吓得浑身发抖："陛下息怒，奴才这就去查！"
"不用查了，凡是今日进出未央宫的人，全部处死！"谢聿珩的声音冰冷刺骨，"传令下去，全宫彻查，若有隐瞒，诛九族！"
接下来的几日，宫中人人自危。每天都有宫女太监被拖出去，惨叫声回荡在宫墙之内。
再睁眼时，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香。谢聿珩的玄色衣袍几乎要蹭到我的睫毛，他苍白的脸上满是血丝，见我转醒，颤抖的指尖悬在我脸颊上方，迟迟不敢落下："月儿？"
我想要开口，却被喉间的剧痛扯得咳嗽起来。谢聿珩慌忙扶住我，温茶递到唇边时，我瞥见他袖口沾着的暗红——那是干涸的血迹。"我给你把了脉，你中的是鹤顶红......"他声音沙哑得可怕，"幸好你吃的少”
殿外突然传来凄厉的哭嚎，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我浑身发冷，不知有多少人因我丧命。珍儿被侍卫押进来时，发簪散落，脸上五指印清晰可见。"陛下明察！"她挣扎着扑到榻前，"今日糕点是尚食局陈嬷嬷亲自送来的，奴婢......"
"拖下去。"谢聿珩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龙纹金袖扫过案几，书本与珍宝哗啦啦散落一地。我望着珍儿被拖走的背影，别过脸将脸埋进了谢聿珩的怀里。翠玉站在阴影里，眼神晦暗不明，与我短暂对视后，迅速垂下眼睑。
接下来三日，宫中人人自危。每日都有宫人被拖进掖庭，惨叫声惊飞栖在宫槐上的寒鸦。谢聿珩将我抱在龙榻上批阅奏折，滚烫的呼吸喷在我发顶："等你痊愈，朕带你去温泉行宫。"他握着朱笔的手顿了顿，墨迹在宣纸上晕开，"就我们二人。"
我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那日昏迷，我好像听见你唤我......"我声音发颤，眼眶蓄满泪水，"原来陛下也会害怕。"
谢聿珩猛地收紧手臂，玉佩硌得我生疼。他下巴抵在我头顶，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朕以为要失去你了。"窗外风雪骤然大作，吹得窗纸簌簌作响，却不及他怀中的温度灼人，似乎我们两人默契的忘记了前几日他将锁起来的事。
待他小憩时，我悄悄起身。铜镜里的自己面色苍白如纸，却掩不住眼底的冷意。翠玉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中托盘放着几枚精巧的银簪："娘娘，这是尚宫局新送来的。"她压低声音，"周掌柜的回信己经......"
"嘘。"我接过银簪，"明日陪我去祈福，就说想为陛下求平安。"翠玉目光闪动，随即福身应下。
第二日，谢聿珩急匆匆的赶来未央殿，殿内的人此刻却还在睡着，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来到床前，拥着怀中的人，指腹无意识着我后颈的碎发。昨夜守了整整一夜，此刻眼底虽布满血丝，却因怀中温热的气息而倍感安心。
“月儿，朕查到了。”他声音沙哑，带着几分疲惫，“下毒的是御膳房的刘嬷嬷。”见怀中人微微一颤，他将人搂得更紧，“她有个侄女在未央宫当差，前些日子因妄议你，被朕处置了。那侄女是她唯一的亲人，所以……”
我抬眸望着他憔悴的面容，指尖轻轻抚过他眼下的青黑，心中泛起丝丝涟漪——这谎编得倒也周全。面上却做出受惊后怕的模样，声音发颤：“原来如此……还好有陛下在，否则……”话未说完，便己带上哭腔。
“是朕的错。”谢聿珩将头埋在我颈间，呼吸灼热，“朕该想到那些余孽不会善罢甘休，是朕没保护好你。”他的手臂如铁箍般收紧，仿佛生怕一松手，怀中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我反手环住他的腰，轻声宽慰：“不怪陛下，若不是陛下，我……”哽咽的话语被吞没在他的怀中，心中却暗自冷笑。刘嬷嬷不过是枚弃子，那些被处死的宫人里，有多少是他安插的眼线，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而我这顺水推舟的“中毒”，倒成了清理障碍的利刃。
谢聿珩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自责与心疼。他低头吻去我眼角的泪，声音低沉而坚定：“往后，朕定会护你周全。”
我靠在他肩头，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中却在盘算着下一步计划。察觉到他微微皱眉，似在思索什么，我忙往他怀里蹭了蹭，软声道：“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有陛下在，我什么都不怕。”
谢聿珩的思绪被打断，看着怀中依赖自己的人，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他收紧双臂，将下巴搁在我头顶，呢喃道：“好，不想了。只要你平安，便好。” 殿内静谧，唯有彼此交叠的呼吸声，在晨光中缱绻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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