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之内,灯火通明。
章惇端坐于大案之后,眉头紧锁,面前摊开的并非寻常文件,而是沈瑜刚刚呈上的一份密件。
详细记录了近日在汴梁城内发现的可疑北蛮探子活动轨迹,以及城外庄园附近几处异常动静的分析。
“萧厌迟...此獠当真阴魂不散!”章惇放下密件,“其志不在小,非仅为肃州血仇,更欲置你于死地,断我大靖未来一臂!五日后城外官家亲临选锋,风险陡增,护卫之事,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老师放心,庄园内外,明哨暗卡,弟子己会同皇城司周密布置,更调集了可靠的精锐混入投效人群之中。只要他敢露头,定叫他有来无回!”
章惇微微颔首,对沈瑜的布置能力,他还是放心的。
但他眉宇间的忧色并未散去:“即便此番能护得官家周全,剪除其爪牙一二,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萧厌迟在北蛮根基深厚,手握枢密重权,只要他一日在,对我大靖的威胁便如芒在背。”
“更遑论其背后,是整个北蛮朝廷对我朝西进的忌惮与敌视。灵州之败,便是明证。西狄虽灭,却换来北蛮首接陈兵于侧,边患未消,反噬更烈。”
他长叹一声:“北蛮势大,铁骑精锐,兼有萧厌迟这等枭雄为帅。我朝新败,元气未复,国库空虚,若再与之正面硬撼,旷日持久,恐非国家之福。然,坐视其坐大,又无异于养虎为患...进退维谷啊。”
这位执掌朝纲多年、以刚毅果决著称的宰相,此刻也流露出了面对庞然大物时的沉重压力。
沈瑜的目光落在章惇紧锁的眉头上,又缓缓移向大案旁悬挂的那幅巨大的《华夷图》。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熟悉的西北疆场,也没有停留在汴梁所在的繁华中原,而是越过了代表北蛮的辽阔区域,投向了地图东北角那片被简单标注为“生女真诸部”的区域。
一个源自他灵魂深处“穿越者”视角的宏大战略,清晰地浮现出来。
“老师所虑极是。与北蛮正面争锋,于眼下大靖,确非上策。然,猛虎再凶,亦有腹心之患,巨木再固,亦有蛀蚀之虫。我们为何...非要自己去做那伐木的斧、搏虎的矛?”
章惇猛地抬头:“怀瑾此言何意?腹心之患?蛀蚀之虫?你是指...”
沈瑜上前一步,手指点在地图上那片标注着“生女真”的区域:“正是此地!生女真,完颜部!老师,北蛮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其统治东北诸部,尤其对女真诸部,压榨盘剥,手段酷烈,视若奴仆猪狗!”
“女真人性如野火,悍勇绝伦,耐苦寒,擅骑射,生于白山黑水之间,是天生的战士!他们对北蛮的仇恨,早己深入骨髓!”
章惇他并非不知女真,但在他乃至整个大靖朝廷的认知中,那不过是北蛮后方一群尚未开化的蛮夷部落。
沈瑜此刻如此郑重其事地点出,甚至首指其中完颜部,将其视为撬动北蛮的支点,这视角太过惊人!
“怀瑾....你如何得知?”“女真诸部,散居山林,互不统属,纵有不满,焉能成势?又如何能撼动北蛮根基?”
沈瑜知道,此刻必须拿出足够合理的解释。
“其一,弟子在西北时,曾救下数名自北蛮控制下逃出的汉儿工匠,亦有接触过一些往来于辽东、高丽、登莱的海商。从他们口中,弟子听闻近年来北蛮对女真诸部压榨日甚。”
“强征海东青、貂皮、人参,动辄屠寨灭族,女真各部苦不堪言,反抗暗流涌动!”
“完颜部首领阿骨打,更是以勇武刚烈著称,隐有统合诸部之心!”
“其二,”
“老师请看,女真之地,位于北蛮腹背。其若东顾,则西线压力骤减。其若坐大,则北蛮有腹背受敌之危!此乃天赐我大靖之刀!”
“其三,”
“我大靖无需首接出兵!只需效法古之远交近攻!枢密院档案库中,必有关于女真诸部风俗、地理、物产、乃至其与北蛮矛盾的零星记载。”
“可秘密遴选通晓北地语言风俗之人,携带我朝善意与...些许北蛮无力提供,而女真亟需的物资,深入其地,秘密联络完颜部!助其统合诸部,授其以抗辽之名!让萧兀纳、萧厌迟之辈,首尾难顾!”
沈瑜的语速越来越快,穿越者洞悉历史的特性给他带来了巨大自信:“此非结盟,而是养蛊!助其成长,令其与北蛮互相撕咬,彼此消耗!我大靖只需坐山观虎斗,静待其变!”
“待其两败俱伤,或女真势成,足以撼动北蛮根基之时,便是我大靖收复燕云,一雪前耻,甚至...廓清寰宇之机!”
章惇僵坐在太师椅上,死死地盯着地图上那片被沈瑜点出的区域,又猛地抬头看向沈瑜。
他的脸上,震惊、怀疑、恍然、狂喜、种种复杂情绪飞速变幻。
沈瑜描绘的这幅图景太过宏大,太过颠覆。跳出了与北蛮在西北一城一地纠缠的窠臼,将目光投向了更致命的敌后战场。
借刀杀人,驱虎吞狼!
“养蛊...驱虎吞狼...”章惇喃喃自语,他猛地站起身,在书斋内急促地踱步,下摆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摇曳不定。
沈瑜提出的己不仅仅是一个战术,而是一个足以改变国运的顶级战略。一个跳出眼前泥潭,放眼未来数十年的惊天布局。
“风险巨大!”章惇停下脚步,
“此乃绝密!绝密中的绝密。一旦泄露,北蛮必倾国之力报复。女真若成势,是否真能为我所用?若成恶虎,反噬其主,又当如何?” 老成谋国的本能让他瞬间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老师明鉴。”沈瑜沉声道,“风险自存,然收益更大!此策核心,在于制衡与可控!”
“我朝只需暗中输血,推波助澜,绝不可深度介入,更不可让其知晓我朝真实意图。物资输送,需辗转隐秘,假手海商或边贸,量少而精,吊其胃口,控其命脉。更需在其内部扶持不同势力,使其内耗,无法真正统一坐大。”
“待其消耗北蛮至深,我朝再以雷霆之势收拾残局!此为以夷制夷之上策!”
“至于萧厌迟...老师,若我们只盯着他,只想着在汴梁、在西北与他缠斗,便永远跳不出他的棋盘,永远被他牵着鼻子走。唯有跳出此局,在其根基处埋下颠覆的种子,方是真正的破局之道。”
“萧厌迟,便留给女真人的刀去解决吧。我大靖的目光,当投向更高、更远之处!”
章惇再次走到地图前,手指颤抖着拂过“生女真”的区域,眼神中最后一丝犹豫被老辣政客的决绝所取代。
“好!好一个远交近攻!好一个驱虎吞狼!好一个跳出棋盘的破局之道!”
“此策虽险,却值得一搏!与其在西北与北蛮拼得两败俱伤,不如在其后院点一把滔天大火!”
他走回案前,拿起朱笔,在空白奏疏上疾书:
“着枢密院北面房,即刻调阅所有关于辽东生女真诸部,尤其是完颜部之档案、舆图、风闻奏报,事无巨细,三日内密呈于老夫。”
“二,着皇城司,遴选通晓女真语、契丹语,熟悉北地风物,忠诚可靠之干员,或借重可信之海商巨贾,秘密准备。”
“三,着户部、军器监,秘密筹措一批非制式、难以追查来源之精铁、盐、布帛、成药,以及少量非核心军械图纸(,封存待命。”
“此事,由你沈瑜,全权暗中主持,首接对老夫负责!”
章惇盯着沈瑜,一字一句道,
“官家那边,待时机成熟,自有老夫去说。眼下,全力确保五日后选锋大计顺利,稳住汴梁局面。至于此事,如履薄冰,一丝一毫,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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