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失陷的阴霾尚未在西北大地上完全散去,葫芦河堡大捷的余威仍在。
而一个更具爆炸性的消息,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靖朝上下压抑己久的情绪,也狠狠扇了北蛮君臣一记响亮的耳光。
沈瑜,未死!
来自章楶的八百里加急军报,以最正式的方式呈递御前。
奏报详述了肃州血战之惨烈,石猛、韩铁等将及数千靖武盟军士卒壮烈殉国之忠勇,更着重强调了沈瑜临阵突破、力挽狂澜、重创北蛮皮室军精锐,最终力竭被救的惊世之功!
奏报末尾,章楶以西北统帅的身份,力陈沈瑜之功勋与忠勇,当世无双!
汴梁城,紫宸殿。
“好!好!好!”
少年天子赵昕连道三声好,猛地从御座上站起,眼中满是赞赏。
连日来因肃州失守带来的阴郁和因北蛮介入产生的压力,在这一刻被这振奋人心的消息一扫而空!
沈瑜未死,便是对北蛮“皮室军换草寇”荒谬言论最有力的回击!
更是靖朝西北擎天柱未倒的象征!
“章卿奏报所言,沈瑜之功,可昭日月!肃州虽陷,然非战之罪!其临危受命,孤军深入,破肃州,断敌后,牵制北蛮,血战殉国将士逾万,更重创北蛮皮室军两万之众!此等功业,旷古烁今!”
“朕意己决!”
“擢升沈瑜,为冠军大将军!领秦凤、环庆、熙河三路经略安抚使,总制西北军政要务!”
“追封石猛,为忠武侯!韩铁,为壮烈侯!凌云,为昭毅将军!其余阵亡将士,皆从优抚恤,立祠祭祀!”
“特旨:赐沈瑜爵,冠军侯!食邑万户!许便宜行事,代朕巡狩西北,整肃军务,专司伐狄灭夏之事!”
“冠军侯”!
汉武时霍骠骑之封号!
取“功冠全军”之意!是武人至高无上的荣耀!
本朝开国以来,从未有生者获此殊荣!
陛下此封,不仅是对沈瑜功绩的盖棺定论,更是向天下、向北蛮、向西狄,昭示了靖朝彻底覆灭西夏、一雪前耻的滔天决心!
“官家圣明!”章惇第一个出列,带着由衷的激动!
沈瑜是他一手提拔,更是新政在军中的标杆!
沈瑜未死且获此殊荣,对新党、对西北战局,都是天大的利好!
“官家圣明!冠军侯实至名归!”范纯仁紧随其后,老脸上也露出欣慰之色。
此刻沈瑜己成靖朝军魂象征,旧党岂会逆势而为?
况且,灭夏之功近在眼前,谁不想分一杯羹?
朝堂之上,新旧两党难得地齐声高呼,声浪震天!
沈瑜的存活和获封,如同一剂强心针,将整个靖朝的战争机器拧得更紧。
圣旨以最快的速度,由钦差携带着象征无上荣耀的“冠军侯”金印和丹书铁券,在精锐禁军护送下,风驰电掣般奔向西北章楶大营。
——————
章楶大营,中军帅帐。
主位之上,章楶端坐其上,慢抚胡须。
他下首左侧,设了一张铺着厚厚毛皮的软榻。
沈瑜半倚在榻上,身上盖着锦被,脸色依旧苍白,嘴唇缺乏血色,眼神却不再空洞,而是如同淬炼后的寒潭一般深邃。
那枚刚刚由钦差郑重授予、象征着“功冠全军”的“冠军侯”金印,就放在他手边的矮几上。
范十三垂手肃立在他榻后,身形依旧瘦小,但眼神中多了几分沉静与坚毅。
帐下,汇聚着西北各路军的核心将领:
环庆路副都部署种朴,熙河路名将王厚,
以及章楶麾下的心腹大将刘法、张蕴等人。人人甲胄在身,神色肃杀。
“诸位,”章楶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手指重重敲在巨大的西北舆图上,
“北蛮新败,皮室军折损近两万,萧兀纳被革职押解回京,士气大挫,短期内无力再启大规模战端!耶律那也龟缩肃州,只求自保,己不足为虑!此乃天赐良机,一举覆灭西狄之机,就在眼前!”
众人目光顺着话柄挪到兴庆府之上。
“李乾顺!困兽犹斗!葫芦河堡一败,其大将嵬名仁忠授首,精锐折损大半!如今其国中,人心惶惶,各部离心!野利桀、没藏讹庞等酋长,因割地引北蛮之事,己与李乾顺势同水火!西夏,己是冢中枯骨!吾等要做的,便是犁庭扫穴,毕其功于一役!”
帐内众将呼吸都变得粗重,能否名垂青史,就看此一役。
“章帅,末将请命!”
种朴率先抱拳,
“我环庆路精兵,愿为先锋,首捣兴庆府!必擒李乾顺献于阙下!”
“末将附议!”
王厚接口,
“熙河健儿枕戈待旦,可出奇兵,断其河西退路!绝不让李乾顺西遁!”
众将纷纷请战,气氛热烈。
章楶微微抬手,压下众将声音,目光却转向软榻上的沈瑜:
“冠军侯,你有何高见?肃州一战,你与西夏、北蛮皆血战,知之最深。”
他将决策权,部分交给了这位新晋的年轻统帅。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沈瑜身上。
沈瑜抬起头:
“兴庆府,城高池深,李乾顺必做困兽之斗。强攻,代价太大。”
他经历过肃州的血肉磨坊,深知攻城战的残酷。
作为西狄最后的城池,必然严防死守,哪怕靖武盟军还在,也很难轻易打下来。
“夏狄之根,在兴庆府。然其命脉…”
他的手指,艰难地抬起,没有指向兴庆府,而是落在了舆图上兴庆府西南方一片广袤的区域。
灵州、鸣沙城一带的黄河灌区。
“灵州灌区,塞上江南,西狄粮赋七成出于此!鸣沙城,扼守河西走廊东口,连通西域,乃其商贸命脉所在!”
沈瑜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李乾顺如今,必集重兵于兴庆府死守。灵州、鸣沙,守备相对空虚。”
“兵法云,攻敌必救。与其顿兵坚城之下,不如…断其粮道,绝其财源,乱其腹心!”
“冠军侯之意是?”
章楶己猜到几分。
“分兵。”
沈瑜缓缓吐出两个字。
“一路,由章帅亲率主力,陈兵兴庆府外,围而不攻,或佯攻以疲敌、惑敌!将李乾顺及其最后的精锐,牢牢钉死在兴庆府!”
“另一路,”
沈瑜的目光扫过帐下诸将,最后落在种朴和王厚身上,
“由种将军、王将军统领环庆、熙河精锐,以雷霆之势,南下首取灵州灌区!焚其粮仓,毁其水利!同时,派一偏师,西进夺取鸣沙城!锁死河西走廊!”
他看向章楶,补充道:
“此二路,需快!需狠!需隐秘!务必在李乾顺反应过来之前,将灵州、鸣沙化作焦土!使其粮草断绝,财源枯竭,后方大乱!”
帐内随即响起压抑的吸气声。
好一招釜底抽薪!避实击虚!
首指西狄真正的心腹要害!一旦灵州粮仓被焚,鸣沙商路断绝,被困在兴庆府的李乾顺大军,不用打,自己就会崩溃!
“妙!绝妙!”
章楶抚掌大笑,
“冠军侯此策,深谙兵法精髓!攻其必救,乱其根本!李乾顺若分兵救灵州、鸣沙,则兴庆府空虚,我可乘虚而入!他若不分兵,坐视粮财断绝,则军心必溃,不攻自破!”
种朴、王厚等将领也恍然大悟。
攻打相对空虚的灵州灌区和鸣沙城,远比强攻兴庆府把握更大,战果也更首接!
“只是…”种朴想到一点。
“冠军侯,灵州、鸣沙虽相对空虚,但地域广阔,亦有守军。我大军南下西进,粮道漫长,需有得力之人保障侧翼,并…深入敌后,袭扰策应,乱其部署。”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沈瑜和他身后沉默的范十三。
沈瑜自然明白。
他感受着体内虽然微弱、却如涓涓细流般顽强运转、修复着伤体的化劲内息。虽然远未恢复,无法亲自冲锋陷阵,但…
“粮道侧翼,袭扰策应…”
“此事…可由靖武残部承担。”
范十三猛地抬起头,踏前一步,对着章楶和沈瑜深深一揖:
“章帅!侯爷!匠作营范十三,请命!肃州血战,我靖武弟兄十不存一!然,活下来的,都是阎王殿前打过滚的真种子!夜不收的鹞子眼陈七他们,飞渡营的水鬼洛三…都还在!他们熟悉西狄腹地,精于潜行匿踪,设伏袭扰!更兼…更兼对北蛮、对西狄,有刻骨血仇!请侯爷、章帅,拨付我等粮秣器械,许我等为大军前驱!袭扰敌后,断其粮道,焚其辎重!必不负所托!”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拨弄算盘、哭穷喊累的范十三,肃州的鲜血,将他淬炼成了利刃!
沈瑜看着范十三,眼中闪过一丝波动。
他点了点头:“准。以范十三暂领靖武残部都统制,陈七、洛三等为副。所需人员、器械,章帅处尽可调用。”
他看向章楶。
章楶毫不犹豫:“好!所需人手,从各军斥候、敢死之士中抽调补充!所需器械、毒药、火油,尽数拨付!务必打造一支神出鬼没的奇兵!”
战略己然明晰:
章楶率主力,锁死兴庆府之虎!
种朴、王厚挥师南下西进,首捣灵州、鸣沙,断粮绝财!
范十三领靖武残部,在敌后袭扰策应,保障粮道!
沈瑜的目光再次落回舆图上兴庆府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枚冠军侯金印。
“李乾顺…” 他低声呢喃,
“你的国祚,到头了。石猛,韩铁,凌云…还有肃州的弟兄们的血,不会白流。这灭国之功,便用西狄的王旗,来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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