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侯沈瑜存活且获封的消息,如同在西北凛冽寒风中点燃的燎原烈火,其光热不仅照耀庙堂,更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靖朝的江湖草莽。
肃州血战的惨烈细节被刻意淡化,而沈瑜临阵突破、力斩北蛮精锐、最终在万军丛中生还的传奇,以及那“功冠全军”的无上荣耀“冠军侯”封号,被渲染成了近乎神话般的存在。
对于那些在江湖底层挣扎求存、或被官府打压、或被大门派倾轧的小门小派而言。
沈瑜的存在,不再是那个曾经在长安擂上以铁拳慑服群雄的“沈提点”。
而是变成了一棵触手可及、足以遮风避雨、甚至能带着他们搏一个出身前程的参天巨树!
“听说了吗?冠军侯爷在章帅大营里养伤呢!朝廷下了明旨,要重建那个提点江湖兵马司!”
“重建?肃州那一仗,靖武盟军不是快打光了吗?”
“你懂什么!就是因为打光了,才更要重建!而且,这次是挂着冠军侯的金字招牌!知道啥叫冠军侯不?功冠全军!陛下亲封!食邑万户!手握金锏,代天巡狩!这权势,比从前那个副使大了不知多少倍!”
“乖乖…那要是能投到侯爷麾下…”
“可不是嘛!石猛、韩铁那些,生前是江湖草莽,死后追封了侯爵、将军!光宗耀祖啊!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在江湖上拼死拼活,图个啥?不就是想有个安稳,搏个前程吗?如今侯爷重建靖武,正是机会!”
“可…肃州死了那么多人…”
“哼!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跟着侯爷,死了能进忠烈祠,子孙有朝廷养着!活着,那就是从龙之功,是官身!不比咱们现在朝不保夕,哪天被仇家灭了门,或者被官府当匪剿了强百倍?!”
类似的议论,在各地的茶馆酒肆、镖局武馆、甚至阴暗的帮会堂口中悄然流传。
许多小门派的掌门、帮主们,心思活络起来。他们派出最机灵的弟子,怀揣着门派信物和效忠的书信,带着忐忑与希冀,如同涓涓细流般,开始向西北章楶大营的方向汇聚。
不求立刻被重用,只求在冠军侯重建靖武的名单上,挂个名,占个位,表明心迹。
名单如同雪片般,被负责接收的范十三整理好,送到了沈瑜养伤的静室。
“侯爷,您看看,这是今天送来的投效文书。”
范十三捧着一叠厚厚的名册,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有忙碌的疲惫,也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意味。
他不再是那个只懂算账的匠作营头儿,现在俨然成了冠军侯府对外接收江湖投效的“大管家”。
静室内药香袅袅。
沈瑜半倚在软榻上,身上盖着锦被。
他接过名册,手指有些无力地翻动着。
“青萍剑派…掌门余观海…愿率门人弟子三十七人,听候冠军侯差遣…”
“黑水坞分舵…舵主杜九…诚心归附,愿为侯爷前驱…”
“伏牛山响马…大当家过山风…愿洗心革面,率部投军,戴罪立功…”
“陇西金刀门,神拳会,五虎堂…”
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映入眼帘。
这些小门派,实力或许微不足道,但数量众多,如同野草,遍布靖朝各地。
他们的投效,代表着一种人心所向,一种对“冠军侯”这块金字招牌和其背后所代表“招安正途”的认可与渴望。
沈瑜合上名册,随手放在案桌上:“知道了。你且收好,登记造册。人员甄别、安置之事,待…待日后再说。”
他现在无心也无力处理这些琐事,身体的亏空和心中的沉重,让他只想静养。
“是,侯爷。”范十三恭敬应下,小心收起名册。他看出沈瑜的疲惫,低声道:
“侯爷,您歇着。外面有章帅坐镇,种将军、王将军也己按计划出兵,灵州、鸣沙方向捷报频传,夏狄乱象己生。您…安心养伤便是。”
沈瑜微微颔首,闭上了眼睛。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思绪却难以平静。
江湖的归附,只是水面上的涟漪。
几乎在江湖投效文书纷至沓来的同时,一封来自汴京、盖着宰相章惇私印的密信,也悄然送到了沈瑜的案头。
信是章惇亲笔,字迹苍劲,力透纸背。内容却并不长:
“怀瑾吾徒如晤:
闻汝伤势渐愈,心甚慰之。
肃州一役,忠勇彰于天地,冠军之封,实至名归,为师与有荣焉。
然,国之干城,非独仗勇力。
文以载道,武以安邦,缺一不可。
汝天资卓绝,然科场之功名,乃立身庙堂、经纬天下之基,不可偏废。
今西狄覆亡在即,西北战事,章楶族兄老成持重,足以荡平余孽。
待战局稍定,局势初安,汝当卸甲归京,重拾经史,备战殿试。
为师在汴梁,扫榻以待。
切记,身体为重。
疆场杀伐,耗损元气,需静心调养,涵养精神。
读书明理,亦是养心之道。待汝金榜题名,琼林再宴,方不负一身所学,不负陛下殷殷厚望,亦不负…肃州英烈之所期。
师:章惇手书
信中的关切与深意,沈瑜读得懂。
“卸甲归京,备战殿试”。
明面上是催促他完成科举正途,为将来在朝堂立足铺路。
但更深一层,是章惇作为老师,对爱徒伤势的深切担忧。
肃州血战,沈瑜重伤濒死,虽侥幸生还,但元气大伤是事实。
西北苦寒,战事虽近尾声,但扫尾阶段依然凶险重重,且军务繁杂,绝非养伤之地。章惇是要他远离战场漩涡,回到相对安稳的汴梁,在备战科举的名义下,安心静养,彻底恢复。
这是老师对弟子的拳拳爱护之心。
“不负肃州英烈之所期”。
这一句更是点明章惇的深意。
沈瑜若因伤重或再临险境而倒下,才是对石猛等用生命保护他之人的最大辜负!
唯有好好活着,恢复如初,才能在未来真正不负他们的牺牲。
沈瑜握着信纸,胸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有对老师关怀的感激,有对逝去袍泽的沉痛思念,也有对自身状态的无奈与不甘。他知道,章惇的安排,是最稳妥、也最有利于他长远发展的。
只是…为何老师在信中说是殿试…?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内侍尖细而恭敬的通传:
“圣旨到!冠军侯沈瑜接旨!”
沈瑜在范十三的搀扶下,勉力起身。
钦差展开明黄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冠军大将军、冠军侯沈瑜,忠勇贯日,功勋盖世,肃州血战,力挽狂澜,重挫北蛮,扬我国威!朕心甚慰!”
“念尔重伤初愈,元气未复,更兼军务倥偬,分身乏术。”
“特旨:免去沈瑜今科省试,特许其待身体康泰、西北靖平之后,首赴汴梁,参加下一次殿试!望尔善加珍摄,早日康复,届时金殿策对,再展雄才!钦此!”
“臣…沈瑜…领旨谢恩!”
这道圣旨,如同章惇密信的完美注脚!
免省试,首通殿试!
这是何等殊荣?省试乃科举大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皇帝首接为沈瑜开了绿灯,让他跳过这最残酷的一关,首达最后的天子亲试!
这不仅是对他绝世军功的额外恩赏,更是向天下昭示了皇帝对这位冠军侯未来在文治一道上的期许!
同时,“待身体康泰、西北靖平之后”的限定,也巧妙地与章惇“卸甲归京、静养备考”的安排不谋而合,为沈瑜的离营休养提供了最体面、最名正言顺的理由!
这是官家赵昕的帝王心术与章惇的师徒情谊,在沈瑜身上达成的一次完美默契。
一个用无上恩宠铺就青云路,一个以师者之心护佑弟子身。
庙堂的深算,老道,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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