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如天之德啊，体谅我们，体谅地方官员，也体谅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百姓们。”
严嵩第一个开口，双手对着斜上方四十五度角，拱了拱手，一副羞愧又佩服的样子。
他看了看吕芳，目光又转向了徐阶身上，带着温和的态度，说道，
“少湖啊，这件事确实不能拖了，你怎么看？”
“阁老说的是，我们休病在家几日，世蕃兄他们也没想起来，差点误了，大事啊，阁老。”
徐阶能怎么看，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笑着点头表示赞同，恭维严嵩的同时，顺带踩一脚李陈他们。
不过他却在话语最后，故意咬重了语气。
一半是继续加深他们戴罪立功的身份，另外一半，则是试探严嵩，这丹药的事，你怎么看？
要不要说？还是说，这是他们两个阁老的小秘密呢？
皇上可能修道成功，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力，可是非同凡响。
远的不说，一旦消息泄露被证实，那我大明朝文武百官，可真就是皇上的铁杆死忠了。
到时候，皇上想怎么办，哪怕再不合理，大家都会笑呵呵的过来忠心办事，只求能成为鸡犬升天里的一员。
这对皇上来说，或许是甜蜜的负担。
可是对于严嵩与徐阶来说，那就是福祸相依的大事啊。
就凭他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怕是将整个人填进去，都不够弥补的。
“圣明无过皇上，咱们做臣子的，自当尽快分忧才是。”
严嵩那浑浊的眼眸闪了闪，再次拱手对天，一副恭维的样子，这个答案，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事情。
一切，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而皇上至今还未人前显圣，这件事的意思，就要他们好好体会了。
或许皇上刚刚入道，或许，皇上知道如今大明的情况，需要一些人手来帮忙，而方便皇上专心修道。
毕竟谁也说不清，是否是因为皇上专心修道，不理朝政，这才成了。
所以严嵩面对徐阶的试探，给出了一语双关的回答，他们不能隔岸旁观了，得接着走，看皇上的态度。
到时候，答案就清楚了，也方便他们做出决断。
“阁老说的是。”
徐阶听完这番话后，深深点了点头，重新调整好了差点失分寸的心情，再次冷静了下来。
到了他们这个地位高度，即便是权力，也是可以做出取舍的筹码。
可是今天，一枚丹药，却差点给他破防，若非严嵩点醒，恐怕还会无措下去。
这个人情，他记住了，回头倒台严嵩的时候，多给对方一分体面就是。
两人一问一答，交流已然完毕，各自确认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当然，明面上，是两位阁老针对裕王出京这件事，所做出的交流。
其中的暗流涌动，不仅严世蕃没听懂，李陈二人也听的一头雾水，这到底在暗示什么？
“那两位阁老，可否给杂家一个准话，好让杂家回奏皇上。”
听着两位阁老的交流，吕芳心里也猜到了几分，故而等他们说完后，这才继续带着笑容，开口询问起来。
“皇上如天之德，我等自当尽心分忧，内阁会尽快商议好裕王出京的仪程，再禀奏皇上。”
严嵩放下手，一脸笑呵呵的回答道，徐阶在一旁，也赞同似的点了点头。
原本应该好一顿争议的裕王是否出京事件，在两位阁老口中，已经成了确定的结果。
这个京师，裕王必须出。
凭什么？
就凭今天吕芳带来的两颗丹药，让严嵩与徐阶瞬间意识到一个大问题——裕王还能君临天下吗？
之前两人要关心这个问题，而现在，头等大事有两件。
一件是尽快下值，回家秘密找医师，来确认自己的身体状态，好验证猜测。
另外一件事，是先顺从皇上的意思办，等待摸清楚了情况，再想着如何成为鸡犬中的一员。
一时间，权力之争，在两位阁老心中，已经不是第一位了。
“爹是什么意思？要对裕王……？”
只是两位阁老的反应，却吓到了严世蕃三人。
严世蕃瞪大眼睛望着自家老爹的背影，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他，随后又赶紧垂下头，生怕别人看出自己此刻的脸色异样。
裕王出京，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
这万一路上出点事，皇上唯一的儿子，可就没了，爹这么做，难不成，有别的打算？
想到这里，严世蕃又瞥了一眼徐阶，心里更是惊疑不定，他爹同意还能解释过去，怎么这个老狐狸，也答应的如此爽快？
刚才那几句话里面，到底在暗示什么？
而在徐阶背后不远处，李春芳与陈以勤二人，也是带着惊疑不定的心情，在思考这个问题。
纵然他们暗中已经不是清流，可明面上，他们还是徐阶这边的人，也习惯性的站在清流角度思考。
裕王可是当今圣上唯一成年长大的儿子，清流党派的指望，如今皇孙还不满一岁啊。
然而他们三人的想法，却影响不到这场谈话。
“那就好，那就好啊。”
“杂家也能回去禀告皇上了。”
吕芳继续带着笑容，连连点头说道。
随后他抬手拱了拱，严嵩与徐阶立刻同样带着笑容见礼，三人的目光碰撞一起又迅速分开，一切都在不尽言中。
于是，吕芳便带着小太监们离开了，走出门口时顿住脚步，脸色平淡的瞥了一眼某个小太监，吩咐道，
“回头去司礼监当个打杂的吧，端个酒都端不好，还要历练。”
“多谢老祖宗，多谢老祖宗。”
被他点名的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感激道，倒是迎来了不少含着刀子的眼神。
等小太监再抬头时，吕芳已经带人走远了。
而门口发声的事，严嵩他们也听到了。
其中徐阶轻笑一声，坐回自己的位置，伸手拿起毛笔，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开始处理事务来。
严世蕃见状，忍不住装作愤怒不满的样子，道一句，
“吕公公这手，伸的也太长了吧？”
“爹，你怎么看？”
这是在指桑骂槐，明面上他在问自己的老爹严嵩，可目光却看向了徐阶这边，暗示的味道，实在太明显了。
面对如此拱火的严世蕃，徐阶抬手摸了摸胡须，故意温和的看着他道，
“世蕃兄，何必计较这等小事，咱们做臣子的，忠心为皇上办好事就是。”
“你……。”
严世蕃当即大怒，面对徐阶这般嘲讽的回敬，随便一个人都忍不了。
这是把他当小孩子来看呢，明面恭敬，暗地里嘲讽他像个小孩子不懂事，计较细枝末节，对皇上不忠心做事，反而斤斤计较这种事。
顺带用严世蕃来衬托他徐阶，宽容大方，忠心办事，抓大放小等等品格，将严世蕃比作了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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