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泉酉露出吃惊的表情，握着高卓意的手摇晃，“高兄懂我，高兄懂我，知我者高兄也。”
高卓意想砍掉这只手，谁想懂你。这话都递到嘴边了，再猜不出意思，他高卓意就是头蠢驴。
“不知三少爷想做什么营生？”
“其他行业需要技术。”说到此处潘泉酉顿了下，转而说起家人。
“当初潘某初入吏部任从九品令史时，家中生活拮据，小儿子哄着我说，日后要让爹爹日日吃上肉。当时听得我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多好的孩子，孝顺，虽然他现在一事无成，但是他幼时的梦想我还记忆犹新。”
高卓意灵机一动，替他传话的蒋校尉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他得罪不起何校尉，但是吏部考功司的郎中可以啊。
让他们狗咬狗。
故作为难的神色喝了一口酒，叹着气，“唉——潘大人舐犊情深让高某感动，但是您说晚了。”
“晚了？”
潘泉酉收起做戏的眉眼，带着审视的目光，怀疑高卓意故意拿乔婉拒他呢。
“潘大人有所不知，上个月屠行的铺子被查封了，何校尉那边不点头，高某也是束手无策。”
“哪个何校尉？”
“左射声卫府的何校尉。”
“皇城之外属佽飞卫管辖，射声卫手伸这么长，佽飞卫那边没有意见吗？”
高卓意仔仔细细从大兴宫闹贼开始讲，一首讲到傅雪崖带人到西市贴封条的事儿。
中间略去自己扣除好处费的事儿，潘泉酉也不会在意傅雪崖拿没拿好处，他看中的铺子是傅雪崖封的。
潘良酉激动地拍着桌子，“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射声卫负责守卫皇城的安全?，怎敢抢佽飞卫的活计。职责不清，逾规越界。此事我定要向上汇报，让人参他一本。”
“有劳大人替西市伸张正义，高某代表西市商行感激不尽。”
“不急，潘某也不能偏听偏信，总要调查了解一番。近期高县尉就不要寻我了，我要好好查查南衙职权混乱一事，宿卫皇城却恣意妄为，定为圣人纠出不法之徒。”
高卓意桌子下握紧了拳头，把潘良酉全家都骂了一遍，满嘴公义真理。
言外之意，屠行怎么封的，你高卓意自己解决。等着潘良酉小儿子租下屠行的肉铺，后面的考课成绩就会随他心意。
解决不了屠行，高卓意的考课也会遥遥无期。
“下官明白了。”
“吃酒，休要被那些腌臜事儿坏了节日的心情，圣人治下修文偃武，海晏河清，公正廉明，有几个蝇营狗苟之辈不足为奇。高兄，切莫为了这点事熄了上进之心，为了大唐，饮胜。”
万年烧春真苦，高卓意听出潘良酉的意思，让他抓紧办，当大事办。
——
酒酣耳热，潘大人心情非常好，要去看赛龙舟，高卓意没了心情，用不胜酒力当理由告辞回家。
闷酒伤人，愁得菜也没吃几口，摇摇晃晃胸口发慌，快走几步扶着墙边呕吐。
吐完酸水，脚底软额头晕，眼前一黑。
整个人被麻袋套住，来不及反应就遭受暴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刚喊了一声，额头被狠狠砸了几拳，彻底晕了过去。注①
洪葫芦踹了几脚，“七……”
傅雪崖把手指放在嘴唇边，让他不要说话，蹲下捏住高卓意的后颈，让他深度昏迷。
扯掉麻袋搜遍全身，一招手，“撤！”
跑到晋昌坊大雁塔，两人停下脚步，洪葫芦哈哈大笑，“跟着七哥就是有出息，比老八强，他都想不到用麻袋。”
傅雪崖跟洪葫芦吃过酒以后，在路边五文钱买了一个旧麻袋，小摊贩十分乐意，一条破麻袋换一斗米钱。注②
见傅雪崖顺手要扔掉麻袋，洪葫芦赶紧抢到手里，卷了几下塞后腰上。
“七哥，这是咱们兄弟俩首战告捷的法宝，怎么能扔了？我要当作战利品留着。”
“战利品？”傅雪崖拿出一个袋子，粗略数了一下：两个银饼，几百钱。”
取出一块银饼塞到洪葫芦手里，“平分战利品。”
洪葫芦乐得看不见眼睛，“嘿嘿，好，跟着七哥有肉吃。”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放心，我把嘴缝上。我有个问题，咱们怕他做甚？”
傅雪崖知道洪葫芦大嘴巴，还是决定把事情说清楚，免得这小子不知道轻重，在外说漏嘴。
“殴打官员，当街抢劫，你我要被杖责发配，若是申国公府发了话，项上人头不保。”
“嘿～”洪葫芦咂巴嘴，“还真是，七哥，我保证不会说一个字，真有事发那天，我也一力承担。”
“承担个鸟，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到曲江池看了龙舟赛而己。”
“对对对，没做过的事儿何须承认，好，就按你说的。”
傅雪崖拍着洪葫芦的肩膀，郑重其事道：“老九，以后跟着我，你一个人真的承受不来外面的风雨。”
“啥？啥风雨？我都不打伞，我不怕风雨。”
“累了，想回家。”
“出来半日就累了，七哥，你昨晚去酒楼瓦舍找俏娘子耍去了？别走啊，再陪我耍一会儿。”
傅雪崖心累，在大雁塔附近要了一个馕卷肉，洪葫芦要两个，一手一个左右开弓。
一个年轻的女子打招呼，“七郎。”
“秋娘，你自己出来的？”
“同哥哥嫂嫂出来，想去曲江池看龙舟，人太多，就在大雁塔附近转转。”
洪葫芦端着蜂蜜粽子和果酱粽子过来，“七哥，这小娘子是谁？”
“是柯大娘的侄女秋娘，”傅雪崖接过来一碟递给秋娘，“尝尝粽子。”
秋娘耳朵发红，手里的帕子绞成一团，听到傅雪崖说：“拿着吧，端午节吃粽子祛除病灾。”
迷迷糊糊接过粽子，洪葫芦正要笑，被傅雪崖瞪了一眼，手里另一个粽子也放到秋娘手里。
“秋娘，你也尝尝我的。”
秋娘看着人走远，手里蜂蜜和果酱两个粽子，鼻子发酸，用力抽动两下。娘活着的时候，端午节也会给她买这两种粽子。
娘常说：“女儿家没出嫁就多吃点好的，一样尝一口，才知道什么是自己喜欢的。”
吃了一口就开始流泪，眼泪掉的越多，粽子吃的越快。
粽子，又甜又咸。
注① 唐朝有麻袋，唐朝实行租庸调制，庸调布是百姓缴纳的一种实物税，包括麻布和丝绸。吐鲁番阿斯塔那墓地出土了大量麻布制品，包括麻袋的残片。
注② 《通典·食货七》贞观以后，太宗励精为理，至八年、九年，频至丰稔，米斗西五钱。至十五年，米每斗值两钱。麟德三年，米每斗首五文。
不是历史考据，灾年几百文不算。文中按五文一斗算，和当时物价差距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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