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夕阳落下的那一刻，饭菜的香气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浓郁了起来。
大伯摁下接线板的开关，让那挂在塑料棚上的一串串白炽灯同时亮起。
灯光的颜色差不多，但明暗度却不大一样，那些比较新的，看着就亮，那些有些旧的，看着就黯淡。
安静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绚烂的星河垂落，只是月亮还藏在群山之后，未曾露面。
没有什么特别的规矩，只要大家就座，就差不多可以开始吃了。
其实菜还没有上完，仍有几个大人在忙碌着。
“大嫂，吃吧！先吃。”有人大喊着劝道。
“没事，还几个菜，马上就好了！”
“一起上桌上吃呗？这么多还不够啊。”
“没事没事，你们先吃！”
安静坐在放了雪碧和可乐的小孩这一桌，因为椅子已经不够用了，所以这里放的都是长凳，和她坐一块儿的，还有平日里最亲近的两位堂姐和那个非要闹着不和她哥坐一张凳子的俞明仙。
“哦哦——干杯！！”从木屋的客厅里，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随后就是‘叮叮当当’地碰杯声。
显然，主桌那边已经开始吃了。
就像是某种约定成俗的信号一样，其他桌上的人们也都纷纷举起了玻璃杯，不管喝什么的，都要碰上一碰。
“我们也干杯吧？”俞明慧那冷若冰山的脸在瞬间融化，其实她很爱笑，只是不笑的时候，看着实在是有些不好接近而已，“大家一起来~”
“先把饮料满上，你们自己倒啊。”俞明菲站起身来，“我去别的桌那拿点酒来！”
“黄的白的？”叶荣华用力清了清嗓子。
“黄的吧？你要喝白的？”
“白的也可以——”
“行，那我去拿荞麦烧来。”
坐在孩子们这一桌里的，只有叶荣华和俞明菲是喜欢喝酒的。
难得过年，自然是喝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来庆祝。
“小静你喝雪碧吗？仙儿还有明水是要橙汁还是雪碧？还有椰子汁？”
“我要橙……”
“橙汁！”俞明仙的话被俞明水给打断了。
“切，那我要椰子汁！”于是，俞明仙立马就换了自己要喝的饮料。
在这一桌上，年龄最大的就是俞明慧了，所以她也肩负起了姐姐的责任，走过一个又一个人身边，为他们在玻璃杯中将饮料满上。
安静仰头看了一眼拎着半壶荞麦烧过来的俞明菲，疑惑地问道：“今年明澈哥不来这吃吗？”
“他去别桌和人喝酒去了。”俞明菲咂了咂嘴，小声嘀咕道，“酒量比我还差的家伙，怎么敢和别人喝酒去的——别管他，我们几个自己吃。”
虽然他们这桌人稍微少点，但菜量却是一样的，这也是好事——起码可以随意选自己想吃的东西，而不用担心自己多拿了之后别人就没得吃了。
“好了！来，干杯！！”
“哦哦~~”孩子们也学着大人的样子一同站起来，用力伸长了手臂。
只不过和大人不同，大家杯中都是各种不一样的饮料，俞明慧杯里的甚至是龙井茶。
“等一下，干杯之前应该还要说点什么祝愿的话吧！”俞明菲把自己的酒杯举高了一点，“从我开始说吧！希望明年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菲菲，你这完全是只祝了自己啊。”叶荣华一脸无奈。
“不管！反正就是祝福嘛，祝谁都行，下一个，荣华你来！”
“那我就希望大家明年能发大财！”
“好庸俗的愿望！”
“你的也没好到哪里去……”
“小兔崽子，到你了啊！”
“啊？不应该是慧慧姐吗？”
“慧慧最大，她最后一个说，快点快点，你说！”
“啊……那、那就……祝大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又不是老头子老太婆，说这种祝福语干嘛啊！”
“反正是祝福就行，你自己说的……”
俞明仙忍着笑，用力清了清嗓子，轻轻拍了拍胸脯：“到我了吧？那我就——希望叶哥还有菲姐、慧慧姐，能早点结婚！”
“我才不想结呢……”俞明菲撇了撇嘴。
“哈哈，这个，那得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女孩子了……”叶荣华挠了挠头，“可惜没有女孩子喜欢我啊。”
“嗯~等我和菲菲结婚了，再请大家一起来参加婚礼哦。”俞明慧轻笑着点了点头。
俞明仙总感觉这话哪里有点歧义，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歧义在了哪里。
“祝大家未来都能一直身体健康。”俞明水的祝福就十分中规中矩了。
旁边的俞明仙甚至批评了一句：“切，无趣的祝福。”
“……到我了啊？到了是吧？”莫如虎举着玻璃杯的手往下滑了一点，“祝大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虽然是个好寓意，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是在骂人……”叶荣华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我最近灭人满门的修仙小说看多了……”
“叶哥，啥大户人家啊，每年屠一次还杀不完啊？”
“去去，大过年的生活这个干嘛！”俞明菲朝二人啐了一口，“好，最后轮到慧慧了！”
俞明慧没有想什么特别的祝福词，只是把装着龙井茶的玻璃杯端得高了一些，里面嫩绿色的茶叶也随着而轻轻晃动：“希望……明天会更好。”
“好哦，干杯！！”
“干杯！！”
这一次，孩子们都大喊出了声，用比大人们更热烈的方式用力地将杯子碰撞在了一起，而且比大人们那几桌都要更整齐划一。
“砰！”
“开吃开吃！”
“吃吃吃，饿死啦！”
“阿虎，牛头肉给我夹点！”因为没有可以转动的玻璃盘，所以想吃什么，要么站起来夹，要么就让人帮忙。
而这一桌都是关系很近且很好的亲人，所以倒是不必那般拘谨——想要什么，只管喊人就是。
“行，多少，够不够？”
“可以了可以了，我还要吃别的呢。”
“你那边的炸鸡腿给我夹一个。”
“喏！”
……
（二）
这一桌的几人年龄都很相近，即使是俞明慧他们，也才刚脱离大学生活没多久，和安静他们这些还在读书的未成年人，仍有不少的共同话题。
大家不是在痛骂着上学时的老师有多离谱，就是在说着班里那些听起来略显夸张的花边新闻。
“……我们班那时候才厉害呢！有个男生上课的时候干那啥，然后被老师发现，吃了处分，结果去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时候还在打……我们教导主任都快五十了啊！”喝了酒的俞明菲满脸通红，神态中带着几分醉意，“后来直接被开除了！”
“世界上竟然还真有这种人……”
“妹，你看我干嘛？”俞明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从来不干那种事的好吧？”
“哥，你每次占那么久时间的厕所——”
“靠！这种话题还是别说了，咱们聊点正经的！”
“切，这有什么嘛，食色性也，不聊才是假正经呢！”
“这话说得好，来！菲菲，喝！”
“大伯母，怎么还有菜上来呀？”俞明慧看着端着个瓦罐摆到桌上的大伯母，关心地问道。
“炖羊肉，最后一个了哈，你们慢慢吃！冷了的话就喊大伯母，大伯母给你们热去。”
“不用不用，大伯母，你快吃吧。”叶荣华赶忙说道，“就你们几个还在忙的了。”
“做菜的人反倒不饿，没事！好好吃啊，你们几个孩子，各个都那么瘦，多补充补充营养！”
“虽说吃太多会胖，但今天还是放纵一下吧……毕竟是难得的过年嘛……”俞明菲低着头小声咕哝着，往嘴里塞了一颗爆炒的螺蛳，用力吸了吸，却没法把肉给吸出来，只能拿着牙签挑出来，美滋滋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年夜饭上，总会有喝得半醉的人，跑到小孩子这桌要来敬酒，而且用饮料回敬还不行，必须也得是酒才可以。
“来来来……敬你们……！都快成年了，没事，喝点，喝酒啊，都喝白的，白的白的！”
“五姑父，我来敬你吧。”俞明慧主动站了起来。
“那不行，那不热闹……！”
“那这样，我喝三杯，你喝一杯，可以吗？其他人就用饮料代替。”
“行啊？可以！那痛快，那足够痛快！”
俞明慧就用这样的方式挡住了非要来找孩子们喝酒的大人，喝走了几个后，酒量比较好的七伯，也就是俞明菲的父亲，甚至主动过来找场子。
“菲菲啊！你看你，才喝多少就不行了，唉！出去可千万别喝酒啊，小心被其他男人骗了上……床！你——什么时候……啊，我和你妈都想抱孙子了……！”
“傻哔老爹……找你儿子抱孙子去……”趴在桌上的俞明菲含糊不清地咕哝道。
“七伯，我来敬你。”
“慧慧啊，听说你今天很能喝啊，来，七伯今天陪你喝！这——这一大杯，喝，干了！”
“好呢。”
“七伯我也不欺负你，咱们一人一杯！”
“好呢。”
“慧慧啊，你比我家菲菲还大一点呢，什么时候结婚啊？唉，老九也真是，怎么就不着急呢？”
“七哥，大过年的你咋老劝人结婚呢，那都是孩子们的事儿，让她们自己去安排就好了，哪怕实在不行，不结婚了，我们又不是养不了她们一辈子！”俞明慧的父亲也凑了过来，看那脸色，好像也没少喝。
“去去，你来干什么，一边玩儿去！”
“你都来灌我女儿了，那我肯定得来啊，想灌她，先喝过我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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