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午,有一些冷盘凉菜,都已经摆到了桌上,屋前屋后,大人们仍旧在忙碌着处理食材,一些需要炖的食物,则已经在灶台上烹煮了,靠近的话,就能嗅到一股浓郁的香味。
虽然到处都是嘈杂的说话声,但似乎没有几个闲着的大人,每个人都在干活——择菜的、洗菜的、烧火的、掌勺的、碾香料的、摆桌子的、擦供台的……
至于孩子们,那都是窜来窜去‘捣乱’的,稍大些的,就会聚在一块儿打牌,赌个五毛一块的小钱。
安静他们放完了好几盒鞭炮,实在没得玩了,才从山上下来。
隔壁家的大黄狗见着了俞明仙,果然又绷直了链子‘汪汪’地叫。
“咳,兄弟,别那么激动……”安静试图安抚它的情绪,但后者却叫得更激烈了,看那模样,都像是能把铁链给扯断了一样。
“小静,你对它干过什么吗?”
“我可不像仙儿姐啊……”
“看,他们在切牛头肉了!”俞明水用力吸了吸鼻子,兴奋地抓住俞明仙的胳膊就往那里跑,但却被后者一下子甩开了。
“慢点走,累死啦!”
亲兄妹之间,似乎反倒是闹别扭的时候更多些呢……
这会儿,四伯正拿着把木柄都盘出包浆了的菜刀,就像切豆腐一样,飞快地在牛头肉上划过。
这是五香味的牛头肉,卤煮的时候被分成了两半然后摊开,这会儿看起来很大一个——和桌子一样大的案板都快放不下了。
“哇,好香……”
“哈哈,你们回来了啊?再过一会儿等天黑,就差不多要开饭了!”四伯大笑着切下一小块牛头肉,然后又飞快地分成了四片,用菜刀托着递给了安静他们,“来,尝尝味道!”
安静是最迫不及待的那个,她用两只纤细的手指夹起一片,飞快地塞进了嘴里:“唔——嗯——!好吃,再撒点胡椒粉和孜然就更好吃了!”
“待会儿上桌会放的。”
“四伯,这就是刚才祭祖用的那个大牛头吧?”
“是啊,祖先享用它的灵,我们啊,吃肉!”
“小静——你洗手了吗?”俞明仙歪着头问道。
“啊?咳……忘了,我现在就去洗!”
“小孩子呢还是。”
“仙儿你自己不也是小孩。”
“就是,她才是我们几个里最优质的那个小孩。”
“哥~明天还想不想我继续穿这身衣服了?”
“啊,哈、哈哈……我什么都没说!”
……
(二)
头顶的太阳渐渐偏斜,将万物的影子都拖得斜长。
爷爷搬了张藤椅坐在屋外,正叼着一根安静父亲孝敬的‘中南海’,极为享受地吸了一口:“老大,棚子搭得大点,今年人多些。”
“嗯,搭着呢,爸,你差不多也该戒烟嘞。”
“抽完这包。”爷爷将上衣口袋里那包红色的香烟摸了出来,鼻子凑近闻了闻,“你来一根不?”
“我就不抽了。”大伯摆了摆手,“我今年刚戒。”
老房的木屋虽然很大,但是想要摆下七八张桌子还是有些费劲。
所以客厅里只摆三张大桌,而其他的桌子则摆在门口。
在小渔村里,还保留着男女不同桌的习俗,但到现在,其实就只算是一种习惯了。
事实上,客厅里有两张都是女人坐的桌子,摆在里面,就是怕她们坐外面太冷。
除此之外的,那就是主桌,也不是所有男人都会坐那儿。
一般是家里最有出息的几个或者最孝顺的几个在那里陪着爷爷。
至于外面的嘛,当然也有小孩的一桌——而且听说在她四五岁的时候,甚至还分成年和未成年的……
“爷爷,我们等下是坐这桌吗?”安静指着已经摆上大瓶橙汁和雪碧的方桌问道。
“安静啊,你等下和爷爷一桌好不好?”爷爷乐呵呵地问道。
“不了吧……主桌上乌烟瘴气的,老爸他们抽起烟来没个完。”
“哎呀,大不了爷爷不抽。”
“咳……我还是觉得坐外面比较好……”安静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她也不想拒绝的,毕竟是爷爷少有的‘请求’,可是年夜饭毕竟要吃很久,坐在主桌那里,实在是无聊得要命。
关键是主桌还有个规矩,就是没结束之前是不能下桌的,哪怕是小孩子,只要坐到了主桌,就不可以提前走。
“哎呀,那明天的晚上和爷爷一桌。”
“明天……明天再说吧!”
“爸,你就别强求了,小孩坐主桌,哪坐得住哦。”
“什么小孩。”爷爷瞪了大伯一眼,十分夸张地用叼着烟的手比划道,“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老婆都娶了嘞!”
“爸,你那什么时候,不一样了啊。”
“哎,安静,抽烟不抽?”
“爸……”大伯已经无奈了。
“啊?我不抽啊。”
“好啊,不抽烟好,喝酒不喝?”
“不喝……”安静用力摇头,虽然她其实能喝,但现在绝对不能说出来,否则等下吃年夜饭的时候,肯定会被灌个两杯。
“不喝好啊,烟酒不沾啊。”
“新时代的好青年都是这样的。”大伯对此表示了肯定,让安静心虚得小脸微红。
抽烟的话,其实她也吸过几口,但实在是没法接受那个味道,所以才没有染上烟瘾。
初中,是孩子们最叛逆的时期,要是自制力不够强的话,想学坏真的很简单。
“外头冷起来了,我回屋里暖和去了。”爷爷随手将烟头丢在地上,用那今天刚换的新皮鞋踩灭,“安静等下来要红包,不用磕头噢!”
“啊?”安静看着爷爷的背影,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
大伯把整个塑料棚完全撑了起来,从人字梯上跳了下来,笑着替爷爷解释道:“你明天是神明的人间代言,今天当然不用磕头领红包。”
“原来是这样……”
小渔村的传统习俗是,未成年的孩子,每年过年的时候,去爷爷那磕头,都可以领个红包,而且这红包是必须给孩子用的,谁家父母都不准拿去收起来。
孩子们想用这钱买什么就买什么,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儿就行。
最关键的是,每个红包给的钱还不少……
所以,虽然和新时代的教育不太相符,但孩子们还是会很乐呵地去磕头要钱。
其实也不用真磕到地,就是跪在个垫子上,然后双手伏地地往下一拜就行。
“对哦,阿虎,你今年是最后一年了吧?”
“是啊,哎呀,明年回来就没钱拿了,我靠!”
“我和仙儿也是。”俞明水咂了咂嘴,“真快,这么快就要成年了。”
“不管,成年了你也得给我发红包,反正我永远是你妹妹。”俞明仙摁着俞明水的肩膀,用力晃动着,“几十块也得给!”
“好好好,是是是,给给给……”俞明水的脑袋晃得和被吹动的烛光一样,嘴里含糊不清地应道。
“小静。”大概是父母也在的缘故,这会儿的俞明菲看起来矜持了不少,“你爸喊你过去。”
“……哦,菲姐,你化妆了?”
“干嘛,不行啊。”
“咳,看着怪怪的……”
“我爸妈非得让我化,要我正式点,烦死了。”
“好像金姐也化妆了。”
“又不是所有人都化了。”俞明菲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好了,你快去吧!”
“老爸又喊我干嘛?”
“我怎么知道。”俞明菲显然没什么兴趣探听,她刚才在里面‘应酬’了一会儿,心中积攒的怨气好像都快要爆发了。
……
(三)
在这种忙碌的时候,安静就知道父亲把自己喊过去准没什么好事。
这不,一过来就陷入了嘈杂的人群里,而且抬头望去,竟然就没几个熟悉的。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都是父亲的堂兄妹或者表兄妹们。
反正是亲戚,但一般平日里不怎么见。
这些人都是知道小渔村要从岛上搬走了,所以特意赶来吃最后一顿年夜饭的。
“这是我儿子,安静。”
“哎哟,这儿子长的,真清秀。”
“女孩子似的。”
“是哩,这皮肤嫩得都能掐出水来了。”
“大眼珠子水汪汪的,真漂亮。”
“……”
“安静,这是你堂叔。”
“啊……堂叔好……”
“哈哈,记得我不,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那时候你才那么一点点高。”
“啊……不记得了……”
“这是你最大的表姑。”父亲又介绍起了另一位让安静看着都感觉可以当自己奶奶了的妇女。
“大表姑好……”
“这个是你小堂叔……”接着,他又看指向了一位看起来没比她大多少的年轻男人。
“小堂叔好……”
“这个你就叫大娘吧,那位是你堂姑父……”
“啊……”
安静感觉自己的脑袋快塞不下这么多称呼了。
“这是你大侄子。”父亲忽然笑了起来,指着一个站在边上的中年男人,“表侄子。”
“哎呀,表叔好!”
安静呆呆地看着这个胡子拉碴的‘大侄子’,一时间都有些傻眼。
这家族里的人多了,辈分就复杂,当人足够多的时候,就会出现辈分很小但年龄却很大的亲戚……
“这这、这……现在是新时代了,就、就不要这……”
“哈哈,就是让你知道一下就好,平时的话,你直接喊他名字就好。”
“不太好吧?”
“这没啥。”大侄子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就喊你安静,你喊我阿询就好了。”
“接下来再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安静感觉已经听不到父亲说话了——她的脑袋就像是塞满了马赛克一样,已经麻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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