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刻,瘴气林深处的鬼针草簌簌颤动,惊起三只衔着腐肉的夜枭。
陈青安将骨刀咬在齿间,右手攥紧浸过蛇胆汁的麻绳,足尖点在倒伏的乌桕树干上——树皮下立即渗出暗红汁液,像某种巨兽溃烂的伤口。
这是瘴气林独有的血乌桕,树汁能引来三十里内最凶猛的毒角麂。
"要赶在辰时酸雨前收网。"少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腰间皮囊里的狼牙箭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他俯身抓了把腐殖土搓捻,指缝间漏下的泥土泛着诡异的靛蓝色,这是昨夜子时那场"鬼雨"的痕迹。
祖父生前常说,每逢天狼星偏移三度,瘴气林便会降下蚀骨的酸雨,连最老练的猎户也不敢轻易进山。
七步外传来枯枝断裂声,陈青安伏低身形。
三趾蹄印在青苔上泛着幽蓝磷光,每个脚印中心都凝结着指甲盖大小的晶簇——毒角麂独有的"硝盐斑"。
少年耳后淡青色血管突突跳动,这是自幼饮瘴泉长大的猎户才有的"阴瞳"天赋。
透过十丈浓雾,他看见那畜生心脏跳动的频率:二十七息一次,正在舔舐石缝间的硝盐。
突然,一抹金红掠过视野。
足有牛犊大小的毒角麂从鬼针草丛中蹿出,玉色犄角滴落的毒涎在岩石上蚀出蜂窝状孔洞。
陈青安瞳孔骤缩——那畜生的后蹄竟缠绕着半截玄铁锁链,链环上密布道家敕令符纹,朱砂篆文在晨雾中泛着血光。
"哞呜——"
异兽发出似牛非牛的吼叫,锁链扫过之处,碗口粗的鸡血藤瞬间碳化。
陈青安翻身滚向右侧岩隙,原先藏身的血乌桕己被毒涎洞穿,树心流出沥青般的黑浆。
他猛地扯动腰间皮囊,十二枚狼牙箭应声散落,箭头在青苔上敲出细碎铜音。
"戌时三刻,巽位生门。"少年默念祖父临终传授的《狩妖歌诀》,沾满硫磺粉的箭簇在岩壁上擦出火星。
毒角麂的独目泛起血光,犄角突然暴涨三尺,尖端迸射的毒液竟在半空凝成九枚碧绿箭矢,暗合兵家九宫阵的变阵方位。
第一支毒箭贴着耳际划过时,陈青安嗅到腐鱼般的腥气。左肩麻衣骤然开裂,的皮肤浮现蛛网状青纹——这是瘴毒入体的征兆。
更令他心惊的是那些毒箭的轨迹:前三支封死退路,后六支呈天罗地网之势,这绝非野兽本能所能为。
岩隙深处突然涌来粘稠的灰雾,带着陈年香灰的气息。
毒角麂像是被烙铁烫到般厉声嘶鸣,玄铁锁链上的符纹次第亮起,竟将异兽硬生生拽入雾中。
陈青安趁机将狼牙箭扎进岩缝,借力荡上三丈高的老樟树。
树冠间垂落的藤蔓在他手腕勒出血痕,一滴血珠坠入下方雾海。
浓雾里传出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少年握箭的手沁出冷汗,他看见雾气在丈许外凝成旋涡,一尊半人高的泥胎神像缓缓显现。
神像面容被风蚀得模糊不清,唯有眉心嵌着枚残缺的八卦镜,镜面正映出自己脖颈处跳动的血管。
"时辰......将至......"
沙哑的低语首接在颅骨内震荡,陈青安太阳穴突突首跳,泥胎开裂的唇间溢出缕缕金雾,所过之处,箭镞上的硫磺竟燃起幽蓝火焰。
神像空洞的眼窝突然闪过金纹,那纹路与少年昨夜梦中见到的道痕如出一辙——当时他正梦见自己站在万丈深渊边缘,掌心浮现游鱼状的金色符纹。
毒角麂的惨叫戛然而止。浓雾如退潮般消散,露出被吸成干尸的异兽残骸。
陈青安跌下树杈时,瞥见神像底座积着滩新鲜血液——那分明是人血,中间混着半片染血的青竹卦签。
当他用衣袖擦拭血迹时,卦签突然化作流沙从指缝漏尽,掌心却残留着灼烧般的刺痛。
归途的夕阳将瘴气染成血琥珀色,陈青安没注意到,别在腰间的青铜箭头正泛起淡淡金芒。
那是三日前从神像脚下捡来的旧箭——当时箭簇深深没入一具白骨骷髅的眼窝,骸骨身披的锁子甲上依稀可见北斗七星的蚀刻。
少年记得祖父说过,百年前有支天狼骑深入瘴气林寻访仙迹,三百精卒皆被青铜箭贯颅而亡。
此刻箭簇上的饕餮纹正缓缓蠕动,宛如活物啃噬着残留的兽血。
"瘸爷,温碗蛇胆酒。"陈青安将猎到的灰毛貂扔在柜台上,青铜箭头与陶碗碰撞发出清响。
瘸腿掌柜从酒瓮后探出头,浑浊的右眼眯成缝:"小子又去碰那鬼林子了?"
他拎起酒提子的手布满烧伤疤痕,舀酒时却稳得惊人,"听说赵家那个开光境的修士,昨儿在林子南口折了条胳膊。"
少年仰头灌下半碗混着冰碴的浊酒,喉间的灼烧感压下了心头疑虑。
酒肆梁柱上悬着的青铜铃铛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嗡鸣。瘸爷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烧伤的指腹按在蛛网青纹上:"阴煞入脉,活不过冬至。"
"您老又说晦气话。"陈青安抽回手,却见柜台积灰处显出几道新鲜的抓痕——分明是某种猛兽的爪印,边缘还沾着青绿色黏液。
瘸爷嗤笑一声,抛来块黢黑的肉干:"拿回去给你娘煨汤。"肉干落在掌心时,少年隐约嗅到龙涎香的气味。
等他再抬头时,掌柜正擦拭着一只青铜酒爵,爵身"白鹿"二字在油灯下泛着幽光。
推开吱呀作响的榆木门时,陈青安听见母亲压抑的咳嗽声,土炕边的药罐咕嘟冒着泡,蒸汽在窗棂凝成冰花。
他悄声将青铜箭头塞进墙缝,那里还藏着三片带血的鳞甲——半月前猎杀黑水蟒所得。
"安儿....."母亲忽然在梦中呓语,枯瘦的手指抓紧被褥,"别碰那尊神像......"
少年拨弄炭火的手僵在半空。火盆里未燃尽的纸钱打着旋儿升起,灰烬拼凑出模糊的人形,转眼被穿堂风吹散。
他突然想起五岁那年,祖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呢喃:"等神像开口说话,就去挖了东厢房第三块砖......"
窗外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陈青安摸向枕下的《狩妖歌诀》,却发现羊皮卷的夹层里多了张黄符纸,朱砂绘制的符咒蜿蜒如蛇,在月光下渐渐显出血色字迹:
“履霜,坚冰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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