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死寂，唯余粗重喘息与殿外隐约骚乱声。
那如山身影压得人几近窒息。
“护驾！”
姜炽熹一声厉喝，强撑伤体，握剑挡在女帝身前。
沐风本欲结印御敌，却念及自身土灵根恐毁坏紫宸殿，遂抄起一截断掉的椅腿，严阵以待。
铁汐瑶则让琉璃净界力场扩张，护住身后陆离、苏洛璃等人。
陆离心脏狂跳，死死盯着那怪物头部——在那严重变形的头盔缝隙里，他捕捉到一抹熟悉的锐利眼神，以及……左眉骨至颧骨那道狰狞如蜈蚣的旧疤！
“等等！”
陆离猛地出声，压下铁汐瑶抬起的手臂，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方……方将军？！”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那庞大的身影似乎顿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低沉的、仿佛金属摩擦混合着血肉嘶鸣的怪异声音：
“陛下……臣……方擎苍……救驾来迟！”
声音嘶哑扭曲，但那份竭力维持的恭敬腔调，以及“陛下”的称呼，瞬间击中了姜澹?的心弦。
“方将军？！”
女帝瞳孔骤缩，紧握赤剑的素手因震惊更为发白，
“你……你怎会变成这般模样？！执金吾为何倒戈？！”
“母后小心！”
姜炽熹警惕未减，剑刃未收，催动火灵根。灼灼火焰覆于剑身，照亮小半大殿。
“此物诡异，谁知是不是幻术或邪祟冒充？！”话毕，他一阵剧咳，火势随之摇曳。
“臣不敢……”
那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倾向姜炽熹，
“太子殿下……可还记得……十岁生辰……臣送你的，乌骓马驹……名唤‘踏炎’……你初骑时……摔落……是臣，接住了你……”
姜炽熹浑身剧震，那段深藏心底的往事被准确道出，连马驹的名字都丝毫不差！他看向那怪物头盔缝隙中的眼睛，那眼神虽痛苦却无比熟悉！
“还有！杜相！”
方擎苍转向瘫坐在地的杜衡之，声音断续却清晰，
“……灞桥镇……尸祸……你我，密室议定……诱其入瓮……方免一城尽殁……”
他艰难吐出几个关键词，说话方式全然变了，每一个字都十分费力。
听闻此言，王铭紧攥玉符的手稍松几分，毕竟当时商议之事，他亦知晓。
杜衡之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浑浊老眼死死盯着方擎苍。此事极为机密，参与者寥寥！他挣扎着，声音嘶哑：
“你……你真是方擎苍？你……何以至此？！”
“臣……为获……屠魔之力……不得己，借了九幽门，尸修秘法……此身……己污……但此心，未曾有负陛下！朝廷！！”
最后几字几乎是咆哮而出，几乎震得殿内昏黄烛火摇曳。伴随着这声咆哮，一条触手不受控制地猛地抽打在殿内一根梁柱上，“咔嚓”一声，坚硬的石柱竟被抽出一道裂痕！
他痛苦地低吼一声，强行压制住那条躁动的触手。
“方将军，王某听闻，您与九幽门、风氏，似过从甚密……”王铭眼神锐利如鹰。
“乃是敷衍之举！”
方擎苍断然道，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
“风氏……罗天门，根深势大……我等，正面，难撼其锋……臣唯有，借邪力，行正道！”
他喘息着，看了一眼陆离，巨大的胸腔起伏如同风箱，
“白虹宗，非为不救，实为……保存……有生之力，待……现下之机！臣……有罪！”
说完最后一句，又看向姜炽熹的，带着深重的愧疚。
“然而，方才……风翊垠在内的，风氏核心……七人……”
方擎苍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与血腥，
“皆己伏诛！此等……祸国殃民……窃取神权之辈……死有余辜！”
话落，殿内陷入短暂死寂，只有他沉重的喘息和触手不安的蠕动声。
女帝姜澹?神色变幻，震惊、愤怒与不忍交织。她强压下对方擎苍异变躯体的不适，声音故作威严，却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风氏之罪，自有国法天条裁断！你，你如此酷烈行刑，岂非亦是僭越？！更遑论你……身负邪法！可知后果？！”
方擎苍巨大的身躯晃动了一下，覆盖着扭曲头盔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深沉的痛苦：
“陛下……臣，若循常法，恐……永无见天日之时！此，此身代价……臣甘愿承受，只求……除此大患！”
他话音未落，一条粗壮的暗紫色触手猛地抽搐起来，不受控制地狠狠砸在他脚边的地面上，宫殿的地板瞬然龟裂！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巨大的身躯因竭力控制而剧烈颤抖。
王铭未因方擎苍的痛苦而放松警惕。他质问道：
“方将军！你称借九幽门秘法为‘行正道’‘除大患’。但九幽门之术，凶邪诡谲，以操控血肉、接引混沌太岁为要。你焉能确保，未被其暗中操控而浑然不觉？！”
方擎苍庞大的身躯微微僵住，他张了张嘴，声音变得异常艰涩：
“少监所言，确有隐忧……然情势危急……我别无选择……那秘法反噬，所幸尚能自持……待清除风贼，我便寻法拔除。”
听到此处，瘫坐在地的杜衡之像是突然来了精神，浑浊老眼死死盯着方擎苍那条暴动的触手，嘶声道：
“方将军！事晚矣！你体内邪祟，绝非寻常反噬！实则……或与那太岁共鸣！尸修之术，施于人身，便似埋下肉种，待特定之时，即被其源唤醒、驱使！你久处镇祟司，岂会不明？”
姜炽熹听闻杜衡之所提的“特定之时”，脸色剧变，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
“特定之时？方将军，这时机，莫非是要等风氏引爆女娲失控、天都大乱？这，竟是九幽门所求吗？他们目标并非风氏，而是这乱局？！”
方擎苍如遭雷击，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不……不可能！九幽门主……亦不愿受限于风氏。其承诺，此只是交易……为借力除风贼，我服下那血菩提，只是为了……难道！”
话音未落，他体内发出“咯吱”声，仿佛骨骼在错位增生！数条触手再也不受控制，狂暴挥舞起来！
“陛下小心！”
姜炽熹和沐风同时惊呼！
就在一条触手不受控制地高高扬起时，殿外突然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那声音不似常人，混杂着骨骼错位的咔咔声与黏液拖曳的滋啦声，如同潮水般将整座紫宸殿包围。
方擎苍身躯剧烈震颤，头盔缝隙里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地：
“为时晚矣……往昔为制衡风氏，我己下令……半数玄甲军，皆涉九幽门秘法。”
言罢，又一条暗紫触手破背而出。
“若其……己被太岁……驭使，此刻，门外玄甲士，皆成寇仇！”
“陛下快走！”
方擎苍猛地扯下变形的头盔，露出半张血肉模糊的脸，
话音未落，殿门轰然炸裂。
数十名玄甲军涌入，他们铠甲下探出无数触手，眼中泛着诡异的幽光，腰间刻着「忠勇」的铁牌在扭曲的血肉间若隐若现。
为首的百夫长喉咙发出非人的咆哮，带领着失控的士兵们疯狂扑来。
“护住陛下！”
方擎苍张开双臂挡在众人身前，身上的触手就像墨色的蛇丛一样飞扬。
“兄弟们，对……不住！”
他嘶吼着冲向敌群，用身体为众人争取逃生的时间。
王铭当机立断，率众匆忙撤退。
陆离拽着苏洛璃奔逃间，忍不住回头。
只见方擎苍被数十触手狠狠贯穿，却困兽犹斗。
敌势疯狂，方擎苍身影渐被黑潮吞噬。混乱中，一块染血腰牌格外醒目，其上「镇祟司」三字，在满地破碎铠甲与一滩凝血的映衬下，于乱象里尤显刺目。
此时，半路杀出的九幽门，让陆离脑海思绪翻涌。
方将军之事己然明晰。
只是那风氏所造的“女娲娘娘”，连他们自己人也惨遭毒手。显然，风氏亦不愿其失控，但其究竟为何暴走，至今仍是迷雾重重。
难道……是风氏有内讧？或者，九幽门一早便知晓女娲会失控？
正思索着，前方传来匆匆脚步声，人数众多，似有重重包围之势。
王铭手中玉符红光频闪，于这黑暗中尤为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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