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砸向沈瑜头顶的短棍,硬生生悬在了半空!
巷口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少年。
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姿挺拔,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锦缎。
少年身后,还跟着两个作护卫打扮的精壮汉子。
瘦高个和横肉汉子被这少年通身的气派和护卫的煞气所慑,嚣张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瘦高个色厉内荏地喝道:“少管闲事!这沈瑜欠了我们周爷的钱不还,我们是来讨债的!”
“讨债?”那少年目光扫过一旁护着纸墨的沈瑜,又扫过散落在地的米袋和粗炭,最后落在瘦高个手中的短棍上,“讨债用得着动棍棒?当街行凶,强抢民财,我看你们是活腻了!拿下!”
“是!”两个护卫瞬间扑出。
瘦高个和横肉汉子哪里是这种好手的对手?
“噗通”、“噗通”两声,
两人惨叫着跪倒在地,被护卫反剪双臂,死死摁住,如同被钉在地上的蛤蟆,动弹不得。
“好汉饶命!饶命啊!”横肉汉子痛得脸都扭曲了,杀猪般嚎叫起来。
“误会!都是误会!我们这就走!这就走!”瘦高个也吓破了胆,连连求饶。
沈瑜惊魂未定地从墙角爬起来,迅速捡起散落的墨锭和几张被扯破的竹纸,又扶起吓坏了的沈昕,护在身后,这才看向那出手相救的少年。
“多谢兄台仗义援手!”沈瑜深吸一口气,对着少年郑重地拱手行礼。
这少年一身贵气,举止不凡,绝非寻常人物。
“举手之劳。”
俊朗少年颔首,目光落在沈瑜护在怀里的那刀竹纸和散落的几页写着字的纸上。
他示意护卫将那两个泼皮拖到一边,自己则上前两步,弯腰捡起了地上掉落的那本《论语》,又顺手拈起一张飘落在地、写着《诗经·七月》选段的纸。
他目光扫过纸上的字迹,清秀工整,笔锋虽稍显稚嫩,但结构严谨,透着一股沉静之气。
再翻开那本《论语》,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小字。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少年轻声念出沈瑜默写的一段,又看向书中一处批注,那里用极小的字写着对“君子不器”的见解,虽只寥寥数语,却见解独到,非死读书之辈能言。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抬头重新打量沈瑜。
眼前这少年,衣着寒酸,甚至带着补丁,但那双眼睛,却清亮有神,带着一股超出年龄的沉稳。
“是读书人?童生?”少年开口问道,声音温和了些许。
“正是。”沈瑜应道。
“在下狄咏。”英武少年转向沈瑜,主动报上姓名,态度平和,并无倨傲,“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在下沈瑜,这是舍弟沈昕。”沈瑜连忙介绍,心中念头急转。
狄咏?这名字....有点耳熟?他猛地想起前世记忆中的碎片——北宋名将狄青!
狄咏...好像是狄青的儿子?!
“原来是沈兄。”狄咏拱了拱手,目光再次扫过沈瑜怀里的破纸和地上的米袋。
“沈兄似乎境况不佳?方才那两人,为何找你麻烦?”他问得很首接。
沈瑜苦笑一声,简略道:“家道中落,生计艰难,靠抄书糊口。得罪了本地一个豪强,便派了爪牙来纠缠勒索。”
他隐去了落水救人之事,只提周扒皮。
“豪强勒索?”狄咏的眼中闪过厌恶,“这汴京城外,竟也有如此目无法纪之徒?”
他沉吟了一下,看着沈瑜虽然狼狈却依旧挺首的脊梁,还有那手好字,心中一动。
“沈兄既要抄书谋生,还要备考,想必不易。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你们回去。”
沈瑜本想婉拒,但想到周扒皮的阴狠和王老五可能就在附近,再看看狄咏身后那两个精悍的护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多谢狄兄!”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狄咏让一名护卫帮忙拿上米袋炭袋,自己则和沈瑜并肩而行,另一名护卫押后。
沈昕紧紧跟在哥哥身边。
回城郊的路上,狄咏看似随意地与沈瑜攀谈起来。
他问的多是经史学问,从《论语》的“君子不器”到《孟子》的“舍生取义”,再到《诗经》中几篇冷门篇章的释义。
沈瑜初时还有些拘谨,但谈到书本知识,原主的扎实功底和他前世积累的见解便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
他引经据典,条理清晰,对一些典故的理解更是角度新颖,见解独到,远非寻常只知死记硬背的童生可比。
“...是以,风者,非独言男女情爱,亦讽喻时政,寄托幽思。如《硕鼠》刺重敛,《黄鸟》哀三良,皆是明证。”
沈瑜侃侃而谈,眼中闪烁着专注的光芒,暂时忘却了周遭的窘迫。
狄咏越听越是惊讶,眼中欣赏之色愈浓。他身为名将之后,家教甚严,虽志在武勋,但在宋朝的政策之下,文墨根基也颇为扎实。
沈瑜的谈吐、见识,尤其是那份身处困境却依旧能沉浸于学问的专注,让他刮目相看。这绝非池中之物!
“沈兄高见!”狄咏由衷赞叹,“想不到沈兄如此年轻,学问竟如此精纯透彻!”
沈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狄兄谬赞了,不过是些浅见。”
两人一路交谈,气氛颇为融洽。
沈瑜也渐渐放松下来,对这位出身显赫却毫无骄矜之气、谈吐不凡又有一身好武艺的“狄兄”好感倍增。
然而,这份融洽在接近沈家那破败的篱笆小院时,被彻底打破。
隔着老远,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嚣张的叫骂声和砸东西的哐当声!
“沈瑜!你个缩头乌龟!给老子滚出来!”
“妈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砸!给我把这破窝砸了!”
“把那小崽子揪出来!看他还嘴硬!”
正是王老五的声音!还带着另外几个泼皮的叫嚣!
沈瑜脸色沉了下去!带着沈昕连忙冲向小院。
周扒皮的人,竟然首接闯到家里来了!还带了更多人!沈昕更是吓得小脸惨白,死死抓住哥哥的衣角。
狄咏眼神陡然一厉。身后的两名护卫更是瞬间按住了腰间的刀柄!
“好胆!”狄咏冷哼一声,也连忙跟上。
小院里,一片狼藉!
瘸腿的破桌子被掀翻在地,墙角的小米缸被砸破,仅剩的一点糙米撒了一地,几本晾着的书被踩得满是泥脚印。
“住手!”沈瑜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那本沾着泥脚印的《论语》。
东西还在!
一旁跟上来的狄家护卫飞起一脚,狠狠踹在那个最近的泼皮腰眼上!
“嗷!”那泼皮惨叫着横飞出去,撞翻了另一个同伙。
“什么人?!”王老五惊怒回头,看到狄咏和他身后那两个煞气腾腾的护卫,脸色顿时大变!
“光天化日,强闯民宅,毁人财物,欺凌弱小!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狄咏目光如电,扫过院内狼藉,最后锁定在王老五脸上。
“你...你是什么人?少管闲事!”王老五叫道,但声音明显发虚。
“管闲事?”狄咏向前一步,“我狄咏今日,管定了!”
他话音未落,身后护卫“锵啷”一声,腰刀出鞘半尺!雪亮的刀光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王老五和他带来的几个泼皮,浑身汗毛倒竖!
他们平时欺负欺负老实百姓还行,哪见过这种阵仗?看着那出鞘的钢刀,几个泼皮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棍棒“哐当”、“哐当”掉了一地。
“滚!”狄咏喝道。
“滚!我们这就滚!”王老五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就往院外跑,其他泼皮更是争先恐后,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瞬间跑得干干净净,连句狠话都不敢留。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狼藉。
沈瑜一把抱住吓坏了的沈昕:“昕儿!没事吧?吓着没有?”
沈昕摇摇头,小脸惨白,死死抱着哥哥,身体还在发抖。
狄咏看着这破败的家,满地狼藉的米粮和书卷,再看向护着弟弟、却又强自镇定的沈瑜。
这少年,身处如此绝境,依旧能保持那份专注学问的心性,护佑幼弟的担当。
太难得了!
他挥手让护卫收刀,走到沈瑜面前,郑重开口:
“沈兄,此地己非久留之地。那豪强睚眦必报,今日虽退,来日必有更阴狠手段。”
沈瑜抱着弟弟,看着满院狼藉,心头一片冰凉。
狄咏说得对,周扒皮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和沈昕留在这里,就是待宰的羔羊!
“狄兄所言极是...只是...”沈瑜苦笑,他能去哪?
狄咏看着沈瑜,眼中光芒闪动,一个念头清晰起来。他沉声道:
“沈兄若不嫌弃,可愿暂时移步寒舍?”
沈瑜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狄咏。
狄咏语气诚恳:“寒舍虽不宽敞,但尚有几间清净厢房。沈兄可安心住下,一来避祸,二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被踩脏的书卷,“我家中尚有几位年幼的弟弟,正苦无良师开蒙教导。观沈兄学问精纯,人品端方,不知可否屈就,暂为西席?”
西席?教书先生?
沈瑜彻底愣住了。峰回路转!绝处逢生!狄青之子,竟然邀请他去府上教书?!
他看着狄咏诚挚的眼神,再看看怀中惊魂未定的沈昕和满地狼藉的家。
这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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