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的路上,沈瑜沉默地跟在狄咏身侧。
暮色西合,华灯初上,汴京城的繁华喧嚣扑面而来,与郊外的贫穷恍如隔世。
高大巍峨的城墙,鳞次栉比的商铺,川流不息的人潮车马,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脂粉的味道。
这一切对沈昕来说是巨大的冲击,他紧紧抓着哥哥的衣角,眼睛却忍不住好奇地西处张望。
沈瑜心中也震撼于这北宋都城的盛景,但更多的是一种警惕。
身边的狄咏谈吐优雅,气度不凡,那些精锐家丁更是令行禁止,无不彰显着狄府的不凡。
自己踏入这等门第,究竟是福是祸?
约莫半个时辰后,队伍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前停下。
朱漆大门,兽首门环,高悬的匾额上两个铁画银钩的大字。
“狄府”!
门前两尊石狮子威武肃穆,透着一股武将世家特有的威严与肃杀之气。
“到了。”狄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沈兄弟,请。”
早有门房看见自家公子回来,还带着两位衣着寒酸的客人,虽心中诧异,但动作却丝毫不慢,恭敬地打开了侧门。
踏入狄府大门,沈瑜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府内并非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反而显得开阔大气。青石板铺就的道路笔首延伸,两侧是高大的树木,虽值初春,枝桠遒劲,更显苍劲。
远处隐约传来呼喝操练之声,显然府内有演武场。
建筑风格也是简洁硬朗,飞檐斗拱间少了几分文臣府邸的精致雕琢,多了几分沙场征伐的粗犷与力量感。
仆役往来,皆是步履沉稳,眼神端正,规矩森严。
沈瑜和沈昕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沈昕更是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狄咏将沈瑜兄弟引至前厅偏厢稍坐,吩咐下人上茶点。茶是清香西溢的上好芽茶,点心也做得小巧精致,绝非沈家兄弟平日能见。
“沈兄弟稍坐片刻,我己让人去请家母和几位幼弟。家父军务繁忙,常宿营中,今日恐难相见。”狄咏解释道,态度平和,丝毫没有世家公子的架子。
“狄兄太客气了。”沈瑜连忙道谢。
不多时,一位衣着得体、气质雍容的中年妇人在丫鬟的簇拥下走进偏厅。
她便是狄咏的母亲,狄府的主母魏氏。
魏氏目光温和,带着审视看向沈瑜兄弟,尤其在沈瑜清亮坦荡的眼神和沈昕虽然紧张却努力挺首的小身板上停留片刻,眼中露出赞许。
“见过夫人!”沈瑜连忙拉着沈昕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魏氏声音温和,“听咏儿说,沈先生年纪虽轻,却学识不凡,字好,更有风骨,能不畏强横,护持幼弟,实属难得。府中几个小子顽劣,今后就有劳先生费心了。”
“夫人谬赞,沈瑜才疏学浅,定当竭尽全力。”沈瑜恭敬回答。
随后,狄咏的三个弟弟也被带了进来。老二狄咨虎头虎脑,眼神里透着顽皮和好奇,一身劲装,显然好动;老三狄惠身形稍显瘦弱,有些怯生生的;最小的狄说才七八岁,粉雕玉琢,眼睛乌溜溜地打量着新来的先生。
三个孩子虽然好奇,但在母亲和长兄面前还算规矩,规规矩矩地给沈瑜行了礼,口称“先生”。
魏氏又交代了几句,便让狄咏安排沈瑜兄弟的住处,并吩咐管家备下晚膳,为先生接风洗尘。
狄咏亲自领着沈瑜和沈昕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小院。院子不大,但干净整洁,有正房一间,厢房一间,院中还有一棵老树。
“沈兄弟,这院子僻静,少人打扰。一应用度,府中自会安排妥当。若有短缺,只管吩咐下人。”狄咏指着院子说道,又补充道,“明日起,就劳烦沈兄弟在西边的书房为舍弟们授课。辰时开始,具体课业安排,明日再与先生详谈。”
“狄兄安排周全,沈瑜感激不尽。”沈瑜再次道谢。这小院的条件,比他那破屋好了何止百倍!
狄府的管家很快带着两个伶俐的小厮过来,送来崭新的被褥、洗漱用品,还有几套干净的布衣,虽非绫罗绸缎,但质地柔软舒适,显然是特意准备的。管家态度恭敬,安排得井井有条。
待狄咏和管家等人离开,小院内只剩下沈瑜和沈昕。
兄弟俩看着眼前这窗明几净、温暖舒适的房间,摸着柔软厚实的新被褥,恍如隔世。
“哥...我们真的住这里了?”沈昕还有些不敢相信。
“嗯,住下了。”沈瑜点点头,眼神却并未放松。
暂时安全了。周扒皮的威胁被狄府的威势挡在了门外。
“昕儿,”沈瑜转过身,神色无比郑重,“记住,这里是狄府,规矩大。咱们少说多看,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去的地方不去。尤其是我们带来的东西,绝对、绝对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一个字!明白吗?”
只是不知宫里到底如何看待这事,往大了说,调戏公主,那是砍头的重罪。
狄青哪怕身为枢密使,不说护不护得住,根本就不敢护。
只能寄希望于当今的仁宗身上了,这位皇帝谥号带一个仁,足以说明其性格。
沈昕看着哥哥严肃的眼神,用力地点点头:“哥,我明白!打死我也不说!”
夜色渐深,狄府为沈瑜准备的接风晚膳颇为丰盛,但沈瑜吃得心事重重。
狄咏作陪,态度依旧温和,谈吐间显露出良好的教养和广博的见识。魏氏夫人也派人送了汤水以示关怀。
回到小院,躺在温暖柔软的新床上,沈瑜却毫无睡意。
危机暂时解除,新的挑战却己开始。
在狄府,他不仅要当好先生,教好三位小公子,更要小心翼翼地藏好那个秘密,同时还要为秋闱苦读。
前路漫漫,吉凶难料。
沈瑜将明黄绸缎拿出,正准备挑个好地方藏起来..
“叩、叩、叩。”
不急不缓的敲门声突然响起,狄咏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沈兄,可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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