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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以身诱饵

 

祁煜盯着电报纸上未干的墨迹,指尖轻轻着"申时茶摊见"几个字。窗外雨声渐密,他抬手看了眼怀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他刚准备收起电文,房门突然被叩响。老顾佝偻着背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雨水顺着斗笠滴落。

"林老板让送的。"老人嗓音沙哑,浑浊的眼睛却闪过一丝锐利。

祁煜接过食盒,指尖触到盒底时微微一滞——木质的纹理下藏着一处极浅的凹槽。他不动声色地掀开盒盖,甜腻的糯米香气扑面而来,糕点上点缀着几粒殷红的枸杞,像极了那日沈听澜唇上未擦净的血迹。

他拨开糯米糕,露出底层的油纸。掀开的刹那,半张泛黄的戏票滑落,背面歪斜的血字触目惊心: 【以身作饵,君且垂纶】

祁煜攥紧戏票。这是他第一次去看沈听澜戏时《游园惊梦》的座次,她竟连这一步都算到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老顾,老人却己转身走入雨中,只留下一句低语:"赵明凯的人己经盯上他了。"

祁煜攥紧戏票,眼底暗潮翻涌。

这局棋,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刻。

云楼今晚唱全本《白蛇传》。

沈听澜扮的青蛇刚唱到"看断桥残雪未消",二楼包厢突然传来茶盏碎裂声。赵明凯带着特务处的人破门而入,枪口首指戏台。

"林老板好嗓子啊。"赵明凯晃着搜出的密电码本,"就是不知道延安的电台,收不收得到你这把嗓子?"

沈听澜水袖一甩,金簪己抵住自己咽喉:"赵处长确定要在这儿见血?"簪尾珍珠在枪口前簌簌颤动,像极了那夜在后台抵住祁煜时的模样。

"带走!"赵明凯突然抢步上前,却见沈听澜指尖在妆台轻叩三下——正是祁煜初见他时,那曲《思凡》的过门节奏。

烙铁从炭盆里抽出时,暗红的铁屑簌簌掉落。赵明凯将它抵在沈听澜锁骨上,皮肉焦糊的滋啦声伴随着青烟升起。

随手扔掉烙铁,他把玩着一个紫檀木匣走近,盒盖掀开时金属碰撞声清脆——里面整齐排列着半截铜钥匙、带血的金丝眼镜,还有顾大姐那枚缺角的梅花纽扣。

"认得这些吗?"赵明凯用钥匙齿尖挑起沈听澜下巴,"藤田长官有个有趣的习惯,每杀个共党就要留件纪念品。"他突然将冰水泼在沈听澜脸上,"但顾明华的钥匙...为什么能打开日军三号仓库?"

水流顺着沈听澜睫毛滴落,恍惚间她在水洼里看见苏州河的冰面。顾大姐被按跪在冰窟窿边缘时,嘴唇开合说的不是遗言,而是..."十三号货柜"。

沈听澜的下颌线绷成一道锋利的弧线,却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笑:"赵处长...您办公室的《溪山行旅图》...挂歪了三分..."

"死到临头还惦记字画?"赵明凯将钥匙抵住烙印,更多血水从焦黑的伤口渗出。他突然贴近沈听澜鲜血淋漓的耳廓:"我知道你在等祁煜——"话音未落,地牢铁门被撞得轰然巨响。

卫兵跌跌撞撞冲进来:"处长!祁军长带兵查封了日本商会,正往水库去!"

沈听澜突然剧烈咳嗽,血点溅在赵明凯锃亮的皮靴上。他抬起被血黏住的睫毛,声音轻得像叹息:"您听录音时...是不是忘了调频?"染红的手指在刑架铁链上划拉,"'交给云烟同志'那句后面...还有十五秒..."

铁门在此时爆裂。祁煜逆光而立的身影如同刀裁,军装下摆还滴着水库的泥水。他身后的探照灯将地牢照得雪亮,刺得赵明凯眯起眼睛。

"全城都听见了,赵处长。"祁煜甩出的录音带在空中划出弧线,"您亲口说的'真布防图藏在水库配电室'。"他的皮靴碾过满地血污,每一步都让赵明凯后退半分。

皮靴在血泊中碾出半圈暗痕,突然祁煜从军装口袋抽出一缕金线——正是当日证物室里那两根天丝锦的绞经丝。

"赵处长不妨看看这个。"丝线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从您办公室的《溪山行旅图》夹层找到的。"他手腕一抖,丝线另一端竟连着本账簿,日本商会的菊纹章在血污中格外刺目。

赵明凯喉结滚动:"栽赃!"

"是吗?"祁煜翻动账本,云锦出货记录里赫然夹着水电厂结构图,"去年海关入库五匹天丝锦,三匹在您情妇的裁缝铺——"他突然拽紧丝线,账簿哗啦展开,"剩下两匹,刚好够做二十套日本军官的衬里。"

赵明凯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拽过沈听澜,枪管抵住太阳穴的瞬间,发现对方竟在笑。血从沈听澜额角流到睫毛,凝成摇摇欲坠的红珠——就像那夜雨中,她在祁煜掌心写"电台"时颤抖的指尖。

"你以为他会救你?"赵明凯扣动扳机的手指开始发抖,"他连亲爹都——"

"不。"祁煜突然抬枪瞄准沈听澜心脏,声音冷静得可怕,"是要杀你。"

枪响的刹那,沈听澜袖中金簪如毒蛇吐信,精准刺入赵明凯持枪的手腕。子弹擦着他耳际射入砖墙,打碎了一盏汽灯。在飞溅的玻璃碎片中,祁煜己扑上来拧住赵明凯手腕——咔嚓的骨裂声与惨叫同时响起。

沈听澜滑倒在地,染血的手指扯开衣领,露出左胸口袋的怀表。一张戏票飘出,"你以为我暴露行踪是失误?"他将染血的戏票按在赵明凯伤口上,"从你听我第一场的那天起,就是这出戏的丑角。"

——

赵明凯被铁链锁着走过长街时,百姓纷纷从窗户扔出烂菜叶。突然有人泼下一桶红漆,在他背上淋出"汉奸"二字——那漆里掺了化学药剂,遇水不褪。

祁煜骑马在前开路,马鞍上挂着那本染血的账簿。经过云楼时台上正在唱《锄奸记》,唱到"天网恢恢疏不漏"时,戏台顶棚突然垂下条幅:【宜正法】

晨光中,祁煜给沈听澜包扎手腕。纱布缠到第三圈时,对方突然问:"为什么瞄准心脏?"

"你左胸口袋总装着怀表。"祁煜系紧纱布结,"背你回家那晚就发现了。"他故意用力,满意地看到沈听澜皱眉。

宛城又下起了雨,沈听澜在云楼后场排戏,脑子里突然响起赵明凯在牢里说的那句:“他连亲生父亲都-”,指尖一顿,想起当时祁煜的表情——冷漠、鄙夷。

不像他,这是沈听澜的第一反应。祁煜的为人他很清楚,不该是这般反应,思及此,她决定去问问白世琦。二人既为大学同窗,又共事多年,应当知道些什么。

次日清晨,沈听澜换上一身素雅的旗袍,戴了顶宽檐帽遮住半张脸,前往宛城大学——白世琦每周会有一天来这做实验。

校园里梧桐树影婆娑,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在石板路上。她在医学院实验室找到了白世琦。

白世琦抬头见她来了,推了推金丝眼镜,“稀客啊。"

“白处长,有些事想请教你。“沈听澜压低声音,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走廊,"关于祁煜。“

白世琦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他起身关上门窗,拉上窗帘,室内顿时暗了下来。

"为什么突然问起他?"白世琦倒了杯茶给她。

沈听澜接过茶杯,没有立即回答。她注视着茶水中漂浮的茶叶,斟酌着词句:“赵明凯那天提到了祁煜,说'他连亲爹都一,话没说完就断了。“

白世琦的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敲击,发出细微的声响。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祁煜啊."白世琦叹了口气,“他确实是个有故事的人。"

"什么故事?"

“他原本是保定军校的高材生,正统的中央军苗子。“白世琦的声音低沉下来,“他父亲是军统工业园的团长,家世显赫。如果不出意外,他现在应该在金陵或者蓉城担任要职。"

沈听澜微微前倾身体:"出了什么意外?"

白世琦的目光变得复杂:“六年前,祁炉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这可不像祁煜的性子,是真的?”

"没错。这事在军界引起轩然大波。祁煜本应被送上军事法庭,但不知为何只是被贬到宛城做军械部部长。"白世琦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这是明面上的事。“

沈听澜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有话:"那实际上呢?"

“大学时祁煜常提起家庭和睦,对父亲极为敬重。"白世琦继续道,"所以我对'弑父'一事始终存疑。这些年我私下调查过,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真相是什么?"沈听澜追问。

白世琦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推到她面前:"这是我收集的资料。祁煜父亲和日军勾结,私下在工业园开展化工实验,甚至,”他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甚至用祁煜母亲试药,幸亏祁煜发现制止了。"

沈听澜的手微微发抖,她想起祁煜那双总是冷峻的眼睛,现在终于明白那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痛苦。

"所以祁煜他...但我了解祁煜,他并非如此冲动之人,弑父这罪名一旦背上,后果不堪设想。”

白世琦愤愤的拍了桌子一下,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传出来的,“因为那个混蛋发现没法继续拿祁煜母亲试药,竟然妄图给祁煜下药!”

“虎毒尚不食子,为人父亲,怎能如此残忍。”

“祁煜发现其父己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一计不成,就想把视线放到外人身上,所以…”白世琦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后来辗转了一番,在我的引荐下祁煜加入了我党。”

沈听澜又想起了祁煜的表情,那眼中的恨意,脸上的冷漠,也终于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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