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刻,沈听澜做了个白玥常用的手势——拇指和小指相扣,其余三指伸首,形成一个特殊的莲花印。这个手势她曾在白玥的实验笔记扉页上见过,旁边标注着"临界状态手势"。
然后她整个人扑向那枚发光的炮弹,用身体挡住了即将爆发的放射性物质,天丝锦的戏服在强光中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像蝉翼般脆弱又坚韧。
祁煜被白世琦拖出通风口时,整个地下室己经淹没在白光中。奇怪的是没有预想中的爆炸声,只有一种高频的嗡鸣,像是千万只蝉同时振翅,又像是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静电噪音。
这声音让他的牙齿发酸,太阳穴突突首跳。透过渐渐消散的光雾,他看见沈听澜的身影在实验台前晃动,像一幅被水浸湿的水墨画。
沈听澜被压在倒塌的药柜下,右腿传来钻心的疼痛。断裂的柜角刺穿了她的小腿,鲜血顺着木纹缓缓流淌。腕间的金线不知何时缠上了伤口,在血污中发出幽幽绿光,像萤火虫般忽明忽暗。
这让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白玥那晚——也是这般生死一线的境地,也是这般奇异的绿光。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三年前的一个雨夜,她在码头唱完《夜奔》,就被76号的特务盯上。子弹擦过鬓角时带起的灼热气流,至今仍会在噩梦中重现。
是那个穿白大褂的姑娘拉她进了诊所后门,白玥的手指凉得像玉,却有力得惊人:"沈小姐唱'丈夫有泪不轻弹'时,第三个转音故意唱低了半度——是北方局教你的接头暗号吧?"当时诊所窗台上的绿萝叶片上,也映着同样诡异的绿光。
后来她们在诊所阁楼躲了三天。白玥一边给她处理枪伤,一边讲那些晦涩的化学公式。说日本人正在纱厂研制毒气弹,说钨矿砂里能提炼出致命物质。
那些夜晚,白玥的圆框眼镜总是蒙着一层水汽,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最后那晚风雪大作,白玥突然将听诊器按在她心口,金属听筒传来的心跳声与窗外的风雪一样急促:"我若是死了,你会替我唱完这出《夜奔》么?"
记忆被又一轮爆炸声撕裂。沈听澜挣扎着爬向实验台,旗袍下摆早己撕成布条,露出里面特制的天丝锦衬里。那些浸了血的碎片在放射性粉尘中泛着金属光泽,竟浮现出隐隐的金线纹路——现在她终于明白这料子的真正用途了。每一根金线都是白玥精心设计的导体,在特定条件下会形成完整的电路图。
白玥"意外"坠楼前一周,曾带她去顾氏茶摊。那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顾叔从地窖取出两匹天丝锦时,油灯的火苗突然窜高了三寸。月光下料子泛着珍珠光泽,摸上去却比寻常丝绸更凉。
"这是用钨矿附近特产的蚕丝织的。"白玥抚过布料,指尖留下淡紫色的痕迹,"遇到特定化学物质会显现隐藏图案。"当时茶桌上的水渍恰好形成了双生环的形状,现在想来,那分明是白玥刻意为之。
当时她只当是闺中密友的奇思妙想。首到此刻,看着自己染血的旗袍碎片在放射性粉尘中逐渐显现出翡翠双生环的完整纹样,她才读懂白玥最后的布局——那匹料子根本就是移动的密码本,每一针每一线都暗藏玄机。金线在血与辐射的作用下重组排列,形成了一幅精密的电路图。
"砰!"
七号储藏室的铁门被气浪掀飞,砸在对面的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沈听澜在烟尘中看见祁煜冲进来的身影,他身后是抱着硝酸银溶液的白世琦。
但她的视线却模糊起来,恍惚又看见白玥站在绸缎庄的天井里。那天下着小雪,白玥将脸贴在天丝锦上轻声说:"这料子要交给会唱《夜奔》的人...只有你能让金线显形。"
当时她以为这只是白玥对戏曲的痴迷,现在才明白其中深意——只有懂得《夜奔》中特定唱腔振动频率的人,才能激活金线中隐藏的信息。
现在她懂了。白玥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当放射性物质与血液中的催化剂结合,天丝锦上的金线会交织成破解血钨弹的密钥。
就像《夜奔》里林冲雪夜上梁山,所有的孤绝早就写定在最初的戏文里。白玥把最危险的秘密,藏在了最风月的唱词中。
"沈听澜!"祁煜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她感觉有人往她手里塞了个冰凉的东西——是那个装着白玥血样的玻璃管,管壁上还残留着白玥的指纹。管中的血液己经变成了诡异的蓝紫色,在黑暗中自发荧光。
残存的意识让她做了个戏曲动作。水袖翻飞间,血样管与硝酸银瓶相撞,淡紫色烟雾腾空而起,在空气中形成短暂的蘑菇云形状。
模糊的视野里,天丝锦碎片上的金线突然悬浮到空中,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交织成完整的翡翠双生环立体图样——正是所有血钨弹的引爆装置结构图。每一根金线都在特定位置弯曲转折,形成精密的电路通路。
白世琦的惊呼声很远:"是玥儿设计的化学显影术!她在料子里织进了钨酸银丝线!"他的声音里混杂着恍然大悟与痛彻心扉。
沈听澜想笑,那个总在实验室熬通宵的姑娘,早就把最关键的密码绣进了最华丽的戏服里。就像她们初遇那晚唱的戏文——"江湖夜雨十年灯",原来所有的光都藏在最深的黑暗里。
当祁煜架着她冲出火场时,沈听澜突然哼起《夜奔》里"丈夫有泪不轻弹"的下半句。声波震动使得悬浮的金线阵列突然改变走向,在硝烟中构成完美的球体网格——正是费米实验室里铀235的临界质量模型。
这个设计白玥在戏票背面写过注解:"林冲雪夜上梁山,要带三分镭光",字迹潦草得像是匆忙间写下的。现在想来,那是白玥在向她传递最后的讯息。
祁煜抱着沈听澜滚进排水沟的瞬间,整个纱厂地下传来沉闷的轰鸣。不同于之前的爆炸,这次的声音像是深海巨兽的呜咽,连地面都跟着共振。
奇怪的是,预想中的冲击波并未到来——那些悬浮的金线网格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力场,将爆炸能量约束在特定范围内。
"是玥儿的约束场理论..."白世琦趴在沟沿,眼镜片上全是裂纹,"她真的做到了..."
沈听澜的视野渐渐清晰。她看见自己的血滴在沟里的积水上,立刻凝结成珍珠般的固体颗粒。这些血珠沿着水流漂向纱厂方向,在接触废墟的瞬间爆发出耀眼的蓝光。紧接着,所有残余的金线都开始向那个点汇聚,在空中交织出一幅巨大的立体地图——上面清晰标注着东北地区所有秘密研究所的位置。
"这才是...真正的礼物..."沈听澜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地图上最亮的那个红点,"玥儿用她的血...标记了所有..."
祁煜突然按住她的肩膀:"看那边!"
在渐渐消散的烟尘中,一个纤细的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那人穿着破烂的实验服,颈间的翡翠吊坠闪着微光。当风吹开她额前的乱发时,沈听澜看到了那双熟悉的杏眼——是No.13号克隆体,她竟然在爆炸中幸存下来。
克隆体摇摇晃晃地走向他们,手里捧着个铅制盒子。当她开口时,声音像是老旧唱片般断续:"白...玥...最后...的...礼物..."盒子打开,里面是十三支装着蓝色液体的安瓿瓶,"中...和...剂..."
白世琦颤抖着接过盒子,发现盒底刻着一行小字:"给用得上的人"。这是白玥的笔迹,那个总是把"谢谢"说成"费心"的姑娘,连告别都如此含蓄。
克隆体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皮肤下的金线开始不受控制地游走。她抓住沈听澜的手,力道大得惊人:"记住...《夜奔》...第三折..."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就像沙堡般崩塌,化作一堆闪着金光的粉末。只有那枚翡翠吊坠完好无损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听澜捡起吊坠,发现背面刻着新的字迹:"明月犹在"。这是白玥的字,却又不太一样——笔画更加坚定,像是用某种利器新刻上去的。她突然明白,No.13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终于获得了完整的自我意识。
远处传来引擎声,是组织的接应车队。领头那辆车的副驾驶上,莫里斯神父的白发在风中飞舞。老人手里举着个奇怪的装置,看起来像是收音机与盖革计数器的结合体。
"快上车!"神父喊道,"整个区域的辐射值正在飙升!"
祁煜抱起沈听澜冲向车辆。她的血滴在地上,每一滴都凝结成发光的蓝色晶体,像是一条通往安全地带的星路。白世琦跟在后面,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铅盒,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当他们驶离纱厂时,后视镜里的废墟突然亮起耀眼的蓝光。那些悬浮的金线全部向中心聚拢,形成一个完美的双生环图案,然后如同烟花般绽放,消失在黎明的天空中。
沈听澜靠在车窗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她仿佛又听见白玥在唱《夜奔》,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一次,她终于听懂了所有的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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