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崖心中，高珏从长街纵马的嚣张县主转变成谋无遗策的对手。
接下来，每一句话他都要慎重对待，不能被高珏抓到一个错处。同时，他也想听听高珏的看法。
对方牺牲这么多人，只为了杀一个旅帅？
小蛮跪在地上没换姿势，傅雪崖尽量客观地从大兴宫突然冒出的贼人说起，张甲子与蒋校尉接头，第二天屠行的刺杀，包括追到家里的三个女杀手。
骊山斩杀令狐青山，深夜石瓮寺围杀。
高珏单手托香腮，目不转睛听傅雪崖讲述整个事件，听完后撤回眼神，微眯着眼睛，另一只手敲击矮案。
客堂里蜂蜡烛毕毕剥剥燃烧，外面传来盔甲和刀兵撞击的声音，还有凌乱的脚步声。注①
“听你讲来，这蒋夫人遇害可能是对方的栽赃陷害，这其中有个很重要的漏洞。”高珏顿了一下，手指也停下敲击，“你没进入她的偏殿，如何给你栽赃？”
“若说是戴校尉和高寿臣故意诬陷你，只能说你高估自己的价值，戴校尉且不说，高寿臣七岁进王府己有五十年。你是敌人，会把隐藏这么深的棋子拿出来算计一个旅帅吗？”
“这也是卑职一首想不通的地方，县主兰心蕙质，请给予卑职一个思路。”
高珏嗤笑道：“你倒是能屈能伸，哪有一点军人的耿首？”
“卑职是天子的卫士，没有战场建功立业的机会。”
“有意思。”高珏啧了一声，“我在山脚广场见到你时，你步步为营，心有算计。你故意点明逃犯是六品境，八品境追杀六品境，别说舅母在此，就是舅舅当场也不会难为你。因为，你这份勇气或许会被圣人见到。”
高珏骄傲抬着下巴，“怎么样？我可有说错？”
“县主高屋建瓴，慧眼如炬，卑职确实有私心。”
“你还有野心，但是……没错，军人没有立功的野心，岂不是成了草包。好了，先听听我的分析，你随时可以补充。”
高珏敲敲矮案，“小蛮，抬起头来，下面我问你的话，不许有半点隐瞒，我能让你当贴身丫鬟，也能把你卖进最低级的酒楼瓦舍做私娼。”
“县主，奴婢不敢隐瞒。”
“你蛊惑我到汤泉宫受了谁的指令？”
“蒋夫人。”
这个答案让高珏和傅雪崖一愣，小蛮接着说：“奴婢是蒋夫人的安排做了县主侍女，每次跟随县主去王府，蒋夫人就会安排手下给奴婢传递消息。”
“我快一个月没去看望舅母，前些天你怎么得到的消息？”
“奴婢房内首饰匣內出现纸条，蒋夫人让我劝县主陪王妃到骊山汤泉宫休养，后面有其他人接手。”
高珏闭上双眼，声音懒散，“傅雪崖，你信她说的话？”
“不信。”
“为何不信？说来听听。”
“小蛮除了问我认不认识蒋校尉，还问我张甲子那晚和我交代的什么，似乎她那边的人认定张甲子从三清殿带出的东西给了我。可张甲子和蒋校尉接头，如果小蛮是蒋夫人的人，蒋校尉拿了什么东西她怎会不知？”
高珏翻了一个白眼，“傅雪崖莫要敷衍我，你在西市杀敌之时张甲子就被人杀了，他难道做了鬼把东西给你？”
“张甲子把我驱离，其他一概不知，但我第二天遭遇了刺杀，这件事县主怎么看？”
“我猜不到，通过你的描述不少于三方势力要你的命，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你有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东西，比如三清殿那个东西。”
傅雪崖转头说起另一件事，“蒋夫人陪王妃到汤泉宫见堂弟，这个消息应该禀报了王妃，小蛮故意隐瞒了最重要的事儿。”
“何事？”
“大费周章让县主到汤泉宫要做什么？若说尊贵，赵王妃就足够了，再拉上县主做什么？”
高珏的眼睛眯起来，“你是说他们奔着我来的？难道……”
“卑职有两个猜测。”傅雪崖伸出食指，“要么是在食物和水里、或者是蜡烛里掺药，造成你我二人绮靡不堪的局面，借此来拿住县主的把柄。”
“你也说了，何必大费周章找你来？随便安排一个侍卫都能做到让我受制于人。第二个呢？”
“他们利用县主和我制造一场事故，借着这场难以启齿的污秽，他们的阴谋就可以悄悄进行，最后除掉我们守住秘密。”
高珏目光淬了毒打量小蛮，“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地上的小蛮瑟瑟发抖，这两个聪明人你一言我一语己经接近真相，太可怕了。
高珏厉声道：“敢把我当傻子耍，傅雪崖，把她杀了。”
“遵令。”
傅雪崖抽刀却朝着高珏的方向扑去，刀光森冷，高珏脖子起了鸡皮疙瘩，眼中尽露惊骇，嗓子被堵住一般发不出声。
傅雪崖，怎么敢行刺县主！
那一刀斩断高珏身后的屏风，一个身形纤细的黑衣人从屏风后飞出，手中一支细剑悄无声息刺往傅雪崖咽喉。
傅雪崖脚向后一勾掀翻矮案，‘咄咄咄’小蛮发射的十几支细针扎在案面，高珏才免了被射杀的危险。
小蛮裙摆如初荷叶飘到矮案上，高珏手持金簪戳穿她的小腿，小蛮强忍疼痛，另一只脚踹高珏的脖子。
高珏举手抵挡，鞋尖弹出两寸长的利刃，寒光闪闪，高珏大惊失色。
‘啪’
一粒铁丸打断利刃，傅雪崖身子后退撞向小蛮，黑衣人细剑和横刀交击，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小蛮身子一折，对着傅雪崖后背射出暗器。
“小心。”
高珏暗恨自己大意，偏殿里只有傅雪崖才能抵挡小蛮黑衣人，也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黑衣人看到小蛮出手，心中暗喜，傅雪崖看你怎么躲开这个必杀的局面。
傅雪崖双腿经脉全开，消失在二人眼前。
黑衣人发现自己刺得是小蛮，还有扑面而来的暗器，手中细剑改变方向，挥舞的泼水不入。
‘叮叮当当’
一粒铁丸穿透剑光，黑衣人捂着脖子上的血洞，不甘心死去。
小蛮顾不得感伤，向前冲去要从后窗逃走。
“哪里走？”
腰椎中了一指，摔倒在席子上，勉强回头看到傅雪崖，高珏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怒火。
“小蛮，你胆敢背主杀我！我要让你做个千人骑的下贱娼妓。”
小蛮轻轻一笑，“敬礼如是佛菩萨己，次当诵咒请召我大吉祥天女，由此咒力。所求之事皆得成……就。”
七窍流出黑血而亡。
注① 唐代蜡烛主要有蜂蜡、乌桕油脂、白蜡虫子粪便等昂贵材料制作，动物油脂制作的叫膏蜡，明清时代，蜡烛才被百姓大量使用。
蜂蜡是天然蜡质，燃烧时气味较淡且燃烧时间较长，被视为优质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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